股肱之臣陳公博(1 / 3)

蔣介石擠走了汪精衛,惹惱了一位自稱俠士的陳公博。後來在汪精衛的陣營中,陳始終是汪最忠實的追隨者,是汪的一條臂膀,是汪的股肱之臣。

陳公博誇讚自己:重承諾,輕生死,行俠仗義,據說他這份倔強,乃出自血統的遺傳。

他的父親陳誌美,少年廁身行伍,曾與太平天國軍隊交過手,一刀一槍搏出了功名,官至廣西提督,戴起了頭品頂戴,穿上了禦賜黃馬褂,一名漢人武官,混到這個份上確屬不容易。

但陳誌美卻不是大清朝的忠臣,早年在軍旅,已秘密加入三合會。此會宗旨,寓有反清複明之意。陳誌美自認為堂堂漢胄,不甘委為清奴。光大漢室,是他的心願。因此,退隱後,依然聯絡會黨,聚集力量,三山五嶽的好漢,江湖上的遊俠,幾乎在他府上不斷。

作為將門之後,陳公博念書之餘,當然也馳馬舞劍,打拳掄棒,雖算不上武藝超群,但意氣縱橫,向往的是江湖上那種義薄雲天,快意恩仇的淋漓抒發。因此,還在少年,他就參加了父親從事的秘密反清活動。後來事敗而逃。流亡途中,長歌當哭,吟曰:

十年須記取,橫劍躍中原。

孤憤之氣,如觸如摸。

就在陳公博逃亡途中,他的父親遭到清軍的追捕,陳誌美被擒的一幕很具悲壯色彩。原來他看到清軍的追剿部隊已逼近,自己糾合的黨羽勢單力孤,根本不足以抗衡。為避免傷亡,將隊伍全數遣散。自己嚴整衣冠,於龍王廟當堂正色而坐,麵對清軍統領朱福全,嗬斥曰:“此次行動乃餘個人所為。與他人無涉,不得濫殺無辜。”

陳誌美被押回廣州,兩廣總督張人駿給他定了個“斬監候”罪名,隻等秋天處決。幸虧此時清廷的兵部尚書鐵良早年與陳誌美有杯酒之誼,才把“斬監候”改為終身監禁,關押在南海縣的監獄裏。

江湖義為先。陳誌美孤身被擒,取義舍生之舉,在當時引起多少人敬佩,陳公博聽了這段故事也激動不已,熱淚滂沱。但他卻取其形忘其實,隻追求轟動的震撼人心的表現形式,而舍棄了“義”的內涵。在他的思想行動中。留下的是那份帶有濃鬱江湖色彩的不分青紅,不問皂白,不辨是非的“義氣”,任性浮囂,不計利害。

陳公博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弱點,是不適宜從事政治的。因此,宣稱他做夢也不想搞政治,不但對政治沒有興趣,而且素來就討厭它。可卻一生偏與政治有緣,脫不開這個圈子,為什麼呢?他仍然歸於自己的天性:

“誰叫我生就打抱不平的天性呢?少年時代跟著父親鬧革命,自己何嚐有見地,有主張,不過看見滿洲人統治了中國,故而要打抑不平罷了。1925年由美回國,何嚐想從事政治,隻見國民黨局促一隅,一般所謂老同誌的,都避義如浼,袖手不顧。故而要打抱不平罷了。對於反蔣,我何嚐想兩次樹起大旗作急先鋒,可是看見蔣先生陰鷙譎悍,要硬嘣嘣地搶領袖,故而要打抱不平罷了。”

陳公博對待汪精衛,真正夠得上“義氣”二字,但這卻帶有江湖味,“中山艦事件”中,他是同情汪精衛的,但他的思想當時並非定型,仍左右搖擺。他擁護孫中山的三大政策,執行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方針,卻又同時對工農運動的蓬勃發展表示憂慮、不滿,甚至指責、限製。他同情汪精衛,隻是基於汪對他有知遇之恩:他當年去美國留學,是汪精衛通過廣東政府給予信任、支持。江湖上講究的是知恩報恩,有仇報仇。所以,“中山艦事件”一爆發,他就來到汪精衛家,出謀劃策。在當時險惡的環境下,主動請纓,通知譚延闓和朱培德的第二軍第三軍,嚴防事態進一步擴大。

陳公博盡管未能挽回汪精衛的失勢,但他對汪精衛的忠誠卻沒有改變,汪精衛離開廣州後,蔣介石也曾拉攏過他,大致是北伐軍1926年8月圍攻武昌期間,他派人請來了陳公博。

“公博先生,請坐。”蔣介石親手遞來新沏的茶,態度異常客氣,一般人是得不到如此“殊榮”的。

陳公博不是受寵若驚的人,他接過茶,淡淡一笑:

“蔣先生找我來,可不是專為喝茶聊天的。”

“是有一件事問問你,汪先生去國外後可有什麼消息?”

“無非是瑣屑之事,蔣先生如愛聽,公博悉數言之。”

蔣介石皺了皺眉頭:

“許多事也未必瑣屑,據說汪先生想回國,國內也有不少人欲他回國。可是否?”

蔣介石是有這份擔心,最近的政治空氣對他不利,一些國民黨大員和前方將領對他獨斷專行的作風不滿,因此一股“迎汪反蔣”之風正醞釀。

“汪先生真要回來,你以為怎樣?”蔣介石又追問一句。

“汪先生回來,如果於革命有益的,自然讚成他回來,於革命沒有什麼利益,暫時住在國外也好。”陳公博依然模棱兩可地回答。可是胸中那股不平之氣已悄然升起。

蔣介石明顯不滿意陳公博的態度,臉沉了下來。態度也有點異樣。

“我以為黨政軍隻能有一個領袖,不能有兩個領袖。如果大家都要汪先生回來,我便走開;如果大家要我不走,汪先生不能回來!”

“到底蔣先生和汪先生有什麼過不去呢?”陳公博反問。

“汪先生要謀害我,你不知道嗎?汪先生是國民政府主席,是軍事委員會主席,他對我不滿意,免我職好了,殺我也好了,不應該用陰謀害我。”

陳公博終於忍不住大聲回答:

“蔣先生講的還是中山艦事件,這事真是太駭人聽聞了。在廣州當日,沒有蔣先生,汪先生一介書生,能有何作為,又如何能統一廣東,汪先生要殺蔣先生,無異於自毀長城,是自殺行為。因此這事我不敢相信。但今日蔣先生又親口對我說,又不能不令我相信。我現在要務纏身,分身乏術,惟望蔣先生解除我本兼各職,我將天涯海角去尋汪先生,落實此事。假如汪先生要殺蔣先生的話,頭一個反對汪精衛的就是我;假如沒有的話,我勸兩位先生還是精誠合作。現在形勢已經夠複雜了,倘若再這樣下去,前途真太悲觀了。”陳公博一時太激動,聲音露了淒愴,並且由激越而陡變為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