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外圍的黃土地上留下的象征這座名城即將蘇醒的第一行腳印,是東北野戰軍第八縱隊踩出來的。他們的第一個落腳點:寶坻縣。
至此,攻打天津的戰鬥揭開了序幕。指戰員身上還帶著遼沈戰場上的煙塵,耳中還留著遼河岸邊的槍聲。那是一個多麼突然卻是令人興奮的時刻:他們正在沈陽以南的海城、牛莊舉行慶功祝捷大會,就接到了中央軍委關於“入關配合華北人民解放軍全殲華北蔣傅軍”的命令。司令員段蘇權、政委邱會作先後宣讀命令,講了話。自然極了:一個戰役的終點成了另一個戰役的起點。祝捷會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出征動員會。
入關的路彎彎曲曲,卷著風雪,裹著塵煙。
天津郊外。陳長捷的部隊把守著每一個入城處。到處是戰壕,到處是槍口。
東北野戰軍司令部下達了新的任務:攻占天津周圍的敵人要點。
全縱隊兵分3路,有時偷襲津南,有時進攻津西;這刻開往津東,下刻又奔向津北;你走了我追著打,你來了,我躲著走;你駐下來我騷擾,你反擊我撤得無蹤無影……把陳長捷精心布置的駐防區戳得千瘡百孔,魚網一般。
這就是毛澤東早期創造的遊擊戰在平津戰場上的靈活使用,它給敵人製造了一個無際的虛靜空茫,讓他們總徘徊在夢與醒之間。說夢,似醒著。說醒,又似夢中。
敵人的要點一大片,但攻克後能致敵人於死地的隻有3處:楊村、白塘口、軍糧城。打蛇要打七寸,全縱隊集中了精銳兵力,攥成拳頭,專打“七寸”。
楊村是連接北平和天津的一個紐扣。它位於天津西北25公裏處的平津鐵路、公路幹線上。敵人出進天津,解放軍進攻天津,無不在此落腳。因此,誰都想得到這枚“紐扣”。
楊村的守敵是新編一○五軍的1個師及2個團。這之前,他們對這個要塞一直是死守不放。奇怪的是,當八縱隊某師趕到楊村後,他們不戰自退。運載著敵兵的列車眼看就要啟動。
敵人逃跑,說明他們心虛膽怯,難以在楊村得勢。就攻它這個虛,就打它這個怯。部隊散開,占領有利地形,包圍列車,攻擊摧毀。列車癱瘓了,敵人紛紛從顛覆的列車裏跑出來,亂成一團。但是,他們很快就清醒了,進行反擊。
楊村車站上的激戰白熱化。敵人畢竟對楊村熟悉,理所當然地找到了反擊解放軍的有利地形。
對峙。誰也難以在短時間裏吃掉對方。
五連副排長李慶春搶先領受了打開缺口的任務。他率領全排旋風般闖進敵群,占領了陣地。
敵人連續5次組織2個連的兵力向李慶春排反撲。有三分之一的同誌犧牲在陣地前。
慘重的代價鋪下了向敵人衝殺的通路。主力部隊踏著這條通路衝了上去。憑著人多勢眾的優勢,很快將敵陣地剁成了一塊一塊的碎片,分而治之,包抄碎取。
敵人仍在垂死反擊。
雙方打得都很艱苦,槍管紅了,刺刀彎了。整整3小時,激戰才見分曉。楊村守敵全部被殲,少將師長宋海潮被生擒。
當宋海潮被押到楊村街道上時,群眾轟動了,那是歡呼,也是發狂。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攔住了解放軍的一輛炮車,讓炮手下來,他指指點點地說:
“造孽呀!鎮上的百姓被這些沒人心的東西都給整苦了。他們罪有應得。”
這時,宋海潮剛好從老頭身邊走過。這位師長不敢抬頭,他害怕押他的戰士的目光,也害怕老頭以及千百個楊村百姓的目光。就在前天以至昨天,他還神氣十足地出現在這些老百姓麵前,吆喝著他們出人、出糧。
老頭咳了起來,猛咳不止。一個梳著兩條油黑大辮子的姑娘走過來,扶住他。老頭的手搭在姑娘肩上,一步一顫地向一間半倒塌的房子走去。那兒是他的家。
姑娘不是老人的孫女,更不是他的女兒。她是老人保護下來的一個陌路人。半個小時前,當一夥敵兵緊追不放這個姑娘時,老頭突然擋住了敵人,伸開雙臂擋著……
於是避免了一場罪惡的慘劇發生,老頭卻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一頓毒打。他走路更顫顫巍巍了。七十多歲的老人啊!
楊村解放了。它切斷了天津守敵與北平守敵互相串通以至彙合的路。
如果攻取了白塘口,就能堵死天津的敵人逃向大沽口的退路。八縱隊的另一路部隊完成了此項戰鬥任務。他們進行的完全是一場閃電戰,不容敵人猶豫、徘徊,也不容自己人猶豫、徘徊。
傍晚,部隊從武清出發。一夜急行軍,於次日清晨攻占白灘寺大橋。接著,某團抵進津西鎮楊柳青,俘虜敵兵五百有餘。當日午,又進攻韓家堡之敵,激戰3小時,斃傷俘敵1800多名。當晚,部隊急行軍直插天津東南交通要道白塘口,途經獨流、靜海時,全殲龜縮在這一帶的敵人。第三日拂曉,部隊便大搖大擺地進占了白塘口。
俘虜,長長的俘虜隊伍。
每攻占一地,總要抓獲這麼多的敵人。白塘口街上的俘虜隊伍三人一行排了裏把長。這支隊伍裏最大的官是靜海縣縣長。當戰士們捉到他時,他正和幾個頑抗的國民黨兵在一起。縣長被俘,實際上也是挽救了他,使他不致犯下更大的罪行。解放軍向他交代政策:隻要你說清楚,會釋放你的,但是現在不行。
俘虜隊伍從大街上走過,縣長的頭勾得很低。他沒有勇氣看一眼路邊那些衣衫破舊、臉上都掛滿喜氣的父老鄉親們。
楊柳青以東,桑園。
一個普普通通的院落。幾間瓦房分別依著北牆、東牆呈鐮刀形排列著,院子很寬敞,中間有一口水井,轆轤上纏繞著井繩。水井旁邊有一棵落盡葉的棗樹。這便是平津前線指揮所。
鎮上的人們無不注視著這座院落。正是這些好奇、神秘的目光,才使這個本來極為平凡的農家小院,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非凡莫測的地方。
嚴肅且帶幾分緊張的氣氛滲透在楊柳青小鎮的每條街上。
人們幾乎都在心裏念叨著那支部隊。他們還沒有走進小鎮時,有人就傳開了:東北那片盛產人參、貂皮的寶地,就是他們給解放的,知道麼?說話的人很神秘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