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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訓結束後的第一天是入井參觀。這是一個明媚的早春,湛藍的天空,飄著朵朵白雲,通往井口的下山道路上,拉煤的大卡車排成長隊,看不到盡頭。一列裝煤的火車正從選煤樓下緩緩地前行,發出呼呼的喘氣聲,噴發著一條一條的白色長龍,駛向遠方。從工業廣場通往上廣場生活區的有軌電車,兩旁擠滿了剛下夜班的工人,下來的電車載著上早班的工人和到下廣場菜市場買菜的職工家屬。電車一上一下四分鍾,不停地循環運轉,每一個四節車廂,人都坐得滿滿的。由蘇聯專家設計的高大寬敞的大辦公樓前,機關幹部穿著整潔的工服排隊做操,辦公樓後邊的三十米高的井架,兩對一米四的天輪交叉著飛速運轉,將下夜班的工人用罐籠從八百米深的井下運上來,又將上早班的工人穩穩地運往井下,這種習以為常的交替,開啟了新的一天。

我們一大早在供應科領了工作衣、礦靴、礦帽和燈牌,由一名礦安檢科長帶隊,到更衣房換衣服。更衣房有上課的兩個教室那麼大,每隔兩米就擺放著一排有一人半高的櫃子,每個櫃子有兩個隔斷,上下兩層,每個隔斷有白漆噴上去的阿拉伯數字編號,我的編號是2828。大概有三千個號,說明在鼇北煤礦井下工作的有三千人。帶隊的幹部三十歲出頭,姓權,礦上的人見了都麵帶笑容地打招呼,叫他權科長,至於哪個科的,我們不知道。權科長人非常和氣,他說,你們都找自己的號,這個號就是你在鼇北煤礦唯一的工號,工牌、燈牌、自救器、更衣箱都是這一個號,可不能忘了。

大家按照各自的工號找到自己的更衣箱,我旁邊的更衣箱下正好蹲著一個露著眼睛、白牙、滿臉黢黑的礦工,他屁股坐在反過來的安全帽上,渾身上下脫個精光,肩膀上搭著一條變黃發黑的白毛巾,右手邊放著一個肥皂盒,左手中指夾著一支香煙,深吸一口後吐著煙圈,下麵的東西毫無遮蓋地耷拉在外麵,而他沒有一點兒害羞的表情。他半睜著眼看了我一下,繼續眯著眼睛過他的煙癮。我換衣服紮好腰帶,礦燈插在頭頂的安全帽上,從他麵前走過時,他哎了一聲說:小夥子,新來的吧?把燈從安全帽子上取下來拿在手上,你又不是領導下井檢查工作。看來你和我一球樣,沒辦法才來下井挖煤。燈掛在帽子上的那是工作麵幹活的,走在大巷趕人車的必須拿在手上。你放在帽子上燈繩三掛兩掛,把你小子拉在車軲轆底下,連小命都沒有了。我先是愣了一下,馬上就反應過來了,我說,謝謝您師傅,以後還要多指點。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繼續抽著煙說,指點個球,自己看著辦。

等大家都換好工作衣,戴好安全帽和礦燈,兩名礦安檢員一前一後地把我們帶到井口,早班下井的工人已經全部入井,夜班工人大部分開始升井,剩下晚點的工人三三兩兩升井,他們拖著疲倦的身體,身上還背著不同形狀的鐵工具,艱難地向澡堂方向走去。此時正是早班給井下運材料的繁忙時段,各區隊根據井下不同工種的需要,有沙子水泥、道木荊笆、板皮,還有電機油包等等許多叫不上名的井下材料,材料統一裝在軌道礦車上,早班工人排成長隊在井口等候罐籠,爭先恐後地搶著讓自己的材料先下井,各自都忙各自的工作,沒有人關心那些晚升井的工人是誰,更沒有人關心下井的是誰。井下發出的鐺鐺的電鈴信號和絞車啟動時強大的慣性電流,夾雜著初春東北風的呼嘯,形成一股人與自然交錯煩擾的震撼的衝擊力。這時,帶隊的權科長走在最前麵,到了井口旁他扭過頭來說,他叫權吉忠,是安檢科科長,今天由他帶領大家參觀井下,明天大家就正式分到區隊上班,從現在入井的這一刻起,就要嚴格按照學習班培訓講的安全大於天的要求去做,否則就要出事故。

鼇北煤礦的井口是用水泥架起來的十多米高的東西通道,中間用四根鋼軌焊接,兩根鋼軌和四根很粗的鋼絲繩豎起的井架有三十米高,上麵架設煤礦的標誌性象征——天輪,和小孩胳膊一般粗的鋼絲繩從斜拉的絞車房電機的滾筒上通到天輪,直接連接到罐籠。這就是礦井的心髒,所有工人及領導幹部下井都是乘坐循環罐籠。每罐乘坐二十個人,五分鍾一個循環。從井口通往東西方向有兩條鐵軌,一頭停放著等待給井下送料的礦車,另一頭是從井下運上來的石頭,直接通過軌道翻到了矸石山。煤礦把下人和送料的井口統稱為副井。等三個班工人上下班高峰期過後,各區隊的運料工再將各種井下需要的材料通過罐籠送下去。運輸材料是井下作業的一個重要的工序,運料工是在大巷裏工作,不用到工作麵采煤,比較安全,一般都是有關係的人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