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的八點班,通過第一個班的應急決策,我和田寶琪副班長不僅掌握了在井下非常時期應急處理各種不確定因素的能力,增長了見識,更重要的是對馬班長從心底產生萬分的佩服,佩服他果斷處理問題的魄力和以身作則的表率。聽田寶琪副班長說,老馬之所以外號叫馬寡子,是因為你看他走在地麵上時人模人樣的,一旦換了衣服下井,幹一班活兒,再到升井洗澡,滿嘴除了罵人就是黃段子,還從來不看場合。有一次,全礦安全生產大檢查,地測科有兩個女同誌下井檢查,班裏的老工人故意逗馬班長說,今天下井有兩個女的,你看到了嗎?老馬吼道,你什麼意思?老工人說,像你這個老騷情,一晚上能整五十個回合?馬班長來勁了,不說五十回,二十回輕輕鬆鬆的。馬班長話音還沒有落下,檢查組從工作麵出來了,那個女的站在馬班長跟前,用礦燈照著臉叫了一聲:“二爸,你在說胡啥哩?”原來這個女同誌是煤校畢業才分到地測科當技術員,是馬俊山的侄女。想當初,老馬正是因為他哥在礦上機關工作,才敢改年齡招工到礦上。馬班長臉唰一下通紅,用巴掌左右打自己的臉,覺得羞恥難容,從地上抓起煤塊往臉上砸。看到這種尷尬的場麵,大家都勸升井,在工作麵出事咋辦?跟班隊長擔心叫他一個人升井走在路上碰死在礦車上咋整。過了一會兒,打眼工出來才帶著一起升井。從此以後的半年時間,馬班長在井下寡言少語,再沒有髒話了,誰在他麵前提起黃話,他還和誰急。可是,一年以後老毛病又犯了,也是從下井到升井,黃話、罵人的髒話不斷,大家已經習慣了,哪一天聽不到馬班長的罵,就感覺不正常,聽不到馬班長的黃段子,就很寂寞,尤其是馬班長休班期間,開始幾天還有些消停,但時間長了,聽不到馬班長的罵聲和黃話,總感覺缺點什麼,時間都過得慢了。
田寶琪說馬班長最叫人佩服的一點是在領導麵前從來不說軟話,不說工人的壞話,他對看不上的領導,不論官職大小,都敢當場頂撞,不留麵子,對他的下屬,就是在工作中有再大的失誤,哪怕當時把你罵得狗血噴頭,甚至動手,到了領導麵前,他也都攬到自己身上,當作與你毫無關係。馬班長正是具備了這樣的品行和性格,才贏得了領導的信任和大家的擁護。領導心裏是有數的,把這麼艱巨的任務交給他幹,不會出大問題,保證能拿下來。
第一天的工作順暢了,也可以說心裏有底了,第二個班他還是按照第一天的分工,田寶琪帶領采二隊的人繼續從機尾往前維護,馬班長讓田寶棋最少得給他維護三十節槽子,讓我領著幾個采五隊的維護從機頭往後到大壓梁下麵的十五節槽子。我說這樣的條件我從來也沒有見過,怕完不成任務。馬班長生氣了,說完不成都給我滾回去,我另跟隊長要人。
活兒一分,責任都落實到人頭,他就萬事大吉了,有什麼難度一概不管,自己屁股一拍不知道躲到哪個僻靜的巷道睡覺去了。煤礦安全規程明確規定,井下睡覺是嚴重的違章。而在那個年代,井下睡覺不像現在管得那麼嚴,隻要不出事,把活兒幹好,煤出來了,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馬班長把生產安排順當後睡覺當作情理之中的“正常”現象。製度成了擺設,管理方麵疏忽,才導致煤礦事故不斷,礦史記載,鼇北煤礦最可怕的一年吃掉了三十四條鮮活的生命。
工作麵回柱前的維護比大家想象的能好一些,雖然長期停產壓力都集中在工作麵,柱梁東倒西歪,有的地方壓得人都爬不進去。把冒落下來的偽頂石頭清理出去,上邊的老頂平展展的,沒有一點兒壓力,非常穩定。
這一班的維護我們都超額完成了任務,沒有晚點,按時升井,大家都看到了希望,感覺很輕鬆。在路上,我問馬班長,你是知道老頂沒有動靜,才大膽放手讓我去幹的?他說,你以為我這麼多年的井是白下了?這是經驗,學著點。我問,你是咋預料到老頂沒有多大變化的?他說,這個工作麵周圍的煤都沒有采,大麵積老頂來壓的可能性是零,有壓力煤上麵不到一米厚的偽頂,石頭比較鬆軟,煤出過石頭本身的壓力都容易造成破碎,工作麵停了這麼長時間,有點壓力很正常。我又問那你咋肯定老頂就沒有來壓,他說我昨天在機頭放炮崩那個柱子就是在考驗頂板的壓力究竟有多大,如果一炮崩得老頂全下來,那完了,這活兒就別幹了,八百多根柱子和一千根頂梁,還有二十四節溜槽,誰有日天的本事也沒辦法。炮崩後垮落下來的都是浮渣,老頂光溜溜的沒有任何變化,我就放心了,這活兒能幹,隻是采二隊那幫狗領導不幹實事,硬把一個好好的工作麵折騰成這個樣子,也把采二隊折騰黃了,敗類,都該拉出去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