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體心理意象的詩化(3 / 3)

英國美學家布洛稱這種聯想為“非融化的”(non-fused)聯想,即這種聯想所引起的實用情感與審美對象所展示的情境不相融合,從而與審美無關。而我們平常所說的聯想,多半是這種非審美聯想。俄國學者羅蒙諾索夫在他的《修辭學》一書中說,聯想是“那種和一件已有概念的事物一起能夠想象出和它有關的其他事物來的稟賦,譬如:當我們心中想到船時,便一齊想到它航行的海,想到海便想到風暴,想到風暴便想到波浪,想到波浪便想到海岸中的響聲,想到海岸便想到石子等等”。盡管這種聯想是對一種接近事物的聯想,人們是容易理解的,但它沒有定向性,沒有主旨,不能構成審美的情境,因而是與審美無關的非審美性聯想。

審美聯想相當於心理學上的控製聯想,它的最大特點是聯想時所展示的情境的定向性和整體性。譬如我們讀前引賀知章的小詩《詠柳》,在產生審美聯想時,我們不是把“剪刀”一詞孤立出來加以聯想,而是把它與全詩所規定的整體情境聯係起來加以聯想,而且我們是按詩所提供的獨特情感,定向地進行聯想的,“剪刀”在這裏不是孤立的,它處在一首清新的詠柳詩的情境中,它的規定的意義是指“二月春風”,是比喻二月春風似花匠手中的剪刀,整齊地、精巧地把柳葉剪成綠絲絛,全詩的情境都引導我們對“剪刀”的聯想朝這一特定的方向走。通過這種聯想,我們就進入了詩所描寫的境界中,我們似乎來到了花紅柳綠、和風飄拂的春天的花園裏,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清新感和優美感。這種按一定的主旨、具有定向選擇、沉入整體情境的聯想就是審美聯想。審美聯想是人的心靈自由的一種表現,它給人帶來美感的愉悅。布洛稱審美聯想為“融化的”(fused)聯想,即這種聯想所引起的情感與審美對象本身的情感是相融化的,不是隔離、孤立的。由此看來,籠統地說聯想說可以解釋審美體驗是不對的,隻有審美聯想才與審美體驗相關,隻有用審美聯想才能解釋審美體驗。

第二點,應該考慮到美有“依存美”和“純粹美”的區別。“依存美”和“純粹美”是德國哲學家、美學家康德提出來的。他認為隻有“純粹美”才是“自由的美”,但“純粹美”又不是理想的美。理想的美應該是“審美的快感與理智的快感二者的結合”。實際上康德所說的“純粹美”就是重形式的美,某些藝術品種,由於社會曆史等各種原因,內容已淡化,人們直接感知到的僅是線、形、色、光、聲、質等媒介及其組合方式,如上麵講過的圖案畫、花邊裝飾、建築、陶瓷造型、無標題音樂等,就是以形式感取勝的“純粹美”,對於這些藝術品的欣賞,隻能靠藝術直覺,即不經聯想、推理的直觀,而不能靠審美聯想。正如前麵所述,當人們麵對這類藝術品時,要是運用聯想,就會離開特定的藝術世界,審美體驗也就立刻消失了。與審美聯想相契合的,往往是“依存美”。所謂“依存美”,就是重內容的美,像小說、戲劇、散文和古典詩歌等,都不能離開人物、情節、景物等,人物的典型性、豐富性,情節的生動性、曲折性,景物的鮮明性、優美性等決定著這些藝術品美的程度。人們欣賞這類藝術品,就不能不借助審美聯想。隻有在審美聯想中,作品所描繪的形象和形象體係,才能在欣賞者的頭腦中呈現出來,而欣賞者也才能沉入藝術世界,並獲得審美愉悅。審美聯想是審美活動中實際存在的、不可缺少的,但也不能以此來說明審美體驗的全部內容。審美體驗的獲得除了審美聯想外,還包括投射、移情、直覺、頓悟等。

[1] 舒曼:《舒曼論音樂與音樂家論文選》,陳登頤,譯,音樂出版社1960年版,第8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