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審美投射
審美投射理論的雛形雖然古已有之,但作為心理美學的一個重要分支,則是20世紀才建立起來的。英國當代著名藝術史論家、藝術心理學家岡布裏奇等人都極力主張以投射說來解釋審美體驗,並對這一學說作了深入的開掘,在國際美學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什麼是投射?投射是人的一種心理能力。讓我們先舉些例子來說明。《列子·說符》中有一則大家都很熟悉的寓言。
20世紀以來,某些心理學家所做的許多視知覺、聽知覺的實驗,不過是運用新的設備和條件,重複著中國古老寓言的思路。例如,有一位心理學家做過如下實驗:在一個暗室裏,受試者多人坐在一個屏幕麵前。他們被告知這次進行的是對光的敏感的實驗。他們還得知實驗主持人會先在屏幕上投射出微弱的光,然後再慢慢增加光的亮度,要求每個受試者在他覺察到光時便記錄下來。實驗的結果是:在實驗主持人並未打光時,就有不少受試者嚷叫起來,說他們看見了光。屏幕上根本沒有光,為什麼受試者說見到了光呢?其實是他們的執著的期待,形成了屏幕上必然要出現光的心理定向,他們把這種心理定向投射到屏幕上去,於是產生了看見光的幻覺。期待產生了幻覺。你殷切地期待什麼,常常就會看見什麼或聽見什麼。
由此可見,投射是人的一種心理能力,是主體將自己的記憶、知識、期待所形成的心理定向,化為一種主觀圖式,投射到特定的客體上,使客體符合主觀圖式、促成幻覺的產生的心理過程。正是由於人都有這種投射能力,所以在我們平常的知覺中,牆上掛著的一件風衣可以是一個人,一個小小的窗戶可以是一隻眼睛,一個壺可以是一張嘴,一個圖案可以是一張敵意地怒視著我們的陰險的臉,而天上飄著的雲團可以是一條龍或一群馬,或疊起的峰巒、美麗的港灣……
人的審美體驗與投射往往密切相關。有些審美體驗完全可以用投射理論來加以解釋。因為某些審美體驗的實現,實際上就是對客體的“譯解”過程。而這種“譯解”又往往要以主體美的幻覺的呈現為條件,美的幻覺的產生則又是在主體心理定向指導下向對象投射的結果,所以投射是導致審美體驗的必須有的心理動作。譬如,在對自然美的觀照與體驗中,就常伴隨著心理投射。坐落在各地的“望夫石”“姐妹峰”“羅漢嶺”等令遊客們讚歎不已。其實,望夫石不過是一塊高聳的稍稍前傾的石塊,姐妹峰不過是兩座並肩而立的山峰,羅漢嶺不過是模模糊糊像一尊菩薩般的山嶺。但前人業已給它們命名,遊人又都熟悉那有關傳說,那麼當遊人麵對這石塊、這山峰、這山嶺之際,就必然會帶著一種期待,對之做出反應。實際上,遊人是把自己熟知的傳說與期待所形成的主觀圖式投射到對象上去,於是期待得到“證實”,圖式得到呈現,對象變成了有生命的,含情脈脈的望夫石、姐妹峰、羅漢嶺。同樣,我們參觀桂林的蘆笛岩,在燈光的照射下,在導遊的指點下,我們仿佛看到了“獅子滾繡球”“龍騰虎躍”“唐僧師徒取經”“瓜果大豐收”“遠方的閃爍著燈火的城市”等生動的景觀,其實,岩洞裏並沒有這些景觀,有的隻是一些又冷又硬的鍾乳石群而已。那些景觀在我們眼前的呈現,不過是在導遊的指點下,喚醒了自己頭腦中相關的形象記憶,從而形成了具有定向性的主觀圖式,並把它們投射到對象上去的緣故。
實際上,我們是在欣賞自己的美的幻覺。特別值得提到的是,當人的審美投射機製被激活之時,就是麵對醜的事物也可能產生美的幻覺和幻象。清人沈複在《浮生六記》中記載了這麼一則親身經曆的趣事:“餘憶童稚時,……見藐小微物,必細察其紋理,故時有物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擬作群鶴舞空,心之所向,則或千或百果然鶴也。昂首觀之,項為之強,又留蚊於素帳中,徐噴以煙,使其衝煙飛鳴,作青雲白鶴觀,果如鶴立雲端,怡然稱快。”沈複把討厭的蚊群變為美麗的鶴群的心理過程是典型的審美投射過程。沈複實驗的成功在於他麵對蚊群時有著帶方向性的期待(“私擬作群鶴舞空”),這種期待激活了他記憶中的群鶴舞空景象,並在不知不覺中將它投射到對象(蚊群)上麵去,這樣,令人怡然稱快的鶴群舞空(幻象)就在眼前呈現出來了。以上所述,說明了審美投射是人們欣賞自然美的一種極為重要的心理能力,而審美投射說也就很自然地成為旅遊美學的重要的理論支柱。旅遊區的開發者們給他們的景點安上各種各樣生動的名字,目的就在於激活遊人的投射機製,從而促使遊人產生美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