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另一種眼光看世界(2 / 3)

古往今來,偉大的詩人、藝術家之所以能從尋常痛苦甚至醜惡的事物裏發現美和詩意,就是因為他們通過自己的心理調整,能夠將事物擺到一定的距離加以觀照和品味。例如竹子,在一般人的眼裏,它不過是可以架屋、造紙和當柴燒的尋常之物,但中國古代詩人麵對竹子時,卻另是一種眼光,他們從竹子那裏發現了一個又一個鮮活、動人、美麗、清新的世界。“寒天草木黃落盡,猶自青青君始知”(岑參),“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李白),“綠垂風折筍,紅綻雨肥梅”(杜甫),“始憐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陰待我歸”(劉長卿),“一節複一節,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鄭燮)。這些詩人的眼中已徹底改變了看待事物的普通方式,所以普通的竹子已具有生命的顫動和美好的性格,竹子在詩人“心理距離”的作用下,已進入了藝術世界,獲得了美的意味。由此可知,“心理距離”作為審美的一個因素,“有如強烈的亮光一閃而過,照得那些本來也許是最平常、最熟悉的物體在人們眼前突然變得光耀奪目”。

“心理距離”說的核心是強調審美體驗的無功利的性質。在布洛看來,事物有兩麵,一麵是“正常視象”,另一麵是“異常視象”。所謂“正常視象”的一麵,是指事物的與人的功利欲望相關的一麵;所謂“異常視象”,即事物的與人的功利欲望無關的一麵。在一般的情況下,事物的“正常視象”這一麵是“具有最強的實際吸引力的一麵”,因此我們的心總是傾向這一麵,總是被事物的功利欲望所羈絆而見不到事物的美。例如,我們對一條極為熟悉的街道,是很難領略它的“異常視象”(即美的形象)的一麵的。我們一進入這條街道,就急匆匆走進冷飲店,轉入副食店,在百貨商店的貨架前搜尋,在糧店裏排隊,走出店門,進入家門,我們既不留心那潔淨的街道,也不去理會那整齊的樓房……我們總是無法超脫與我們個人的需要和目的相關的“正常視象”,因為我們無法把自己生活於其中的街道擺到一定的距離之外去觀照。倒是一個從外地來觀光的陌生人,他來到這條街道,並不去關心什麼冷飲店、副食店、百貨店、糧店,即摒棄了街道的與人的功利欲望相關的實際的一麵,為它街麵整齊的樓房、潔淨的道路、窗台上擺的花、藍天上飛的鴿子所傾倒,一下子就發觀了它的具有美的特性的“異常視象”這一麵。因為這個陌生人的心不為事物的功利欲望所牽累,能夠把事物擺到一定的距離之外去觀照,因而能夠發現事物的美。由此可知,審美心理距離的獲得是以審美主體的摒棄功利欲望為條件的。布洛強調說:“距離所造成的變化,可以說,一開始就是由於使現象超脫了我們個人需要和目的牽涉而造成的——總之,正如人們常說的,是由於‘客觀地’看待現象而造成的。”

從現代心理學的觀點來看,布洛的“心理距離”說實際上講的是人的一種特殊注意——審美注意。注意作為人的一種心理機製,是指人的大腦皮層形成了優勢興奮中心,使人的意識集中於一定的客體或客體的特定方麵。並排除其他的刺激,表現出人對一定客體或客體的特定方麵的指向性和選擇性。客觀事物一般都具有非審美屬性(如實用屬性等)與審美屬性這樣兩麵。在非審美注意的情況下,是事物的非審美屬性(如實用屬性)引起人的大腦皮層的優勢興奮中心,因此,事物的審美屬性被排除在注意之外,或僅僅成為一種“背景”,人的注意集中指向事物的實用屬性等非審美方麵。如在霧海航行中,人們的注意完全被眼前的危險所吸引,對周圍的景色美熟視無睹。又如麵對竹子,人們的注意被竹子的實用價值所吸引,對竹子的美質不予理會。在這種非審美的普通注意的情況下,也存在著“心理距離”,但這種“心理距離”是指主體心理與客體的審美屬性之間隔著距離。正因為如此,主體隻能感受客體的非審美的實用價值,而感受不到客體的審美屬性。在審美注意的情況下,是事物的審美屬性引起人的大腦皮層的優勢興奮中心,於是事物的非審美屬性被排除在注意之外,或僅僅成為一種“背景”,處在注意“前景”的是事物的審美屬性。如霧海航行中把危險性暫時排除在意識之外,專注於周圍景色的美。如在對竹子的觀照中,暫時忘卻竹子的實用價值,而把注意力指向竹子的種種美質。在審美注意中產生的“心理距離”,是指主體心理與客體的實用屬性之間隔著的距離,我們稱之為“審美心理距離”。有了這種距離,主體的大腦皮層就會產生明顯的負誘導現象,即對客體的實用方麵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主體完全沉醉於客體的審美方麵。由此可見,布洛的“心理距離”說所揭示的是審美注意在人的審美體驗中的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