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劣之中有至好(2 / 3)

中國古代畫家中,有不少人畫石,而且差不多都是畫醜石,這是什麼道理?清代鄭板橋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認為:“米元章論石,曰瘦、曰縐、曰漏、曰透,可謂盡石之妙矣。東坡又曰‘石文而醜’,一醜字則石之千態萬狀,皆從此出。彼元章但知好之為好,而不知陋劣之中有至好也。東坡胸次,其造化之爐冶乎!燮畫此石,醜石也;醜而雄,醜而秀。”[2]這就是說,石雖醜,不能像山水花鳥那樣娛人之目,可它吸引人去揣摩、去探求,並從中發現“至好”,發現“雄”與“秀”之美。這裏所說的“至好”“雄”“秀”,都不是石之外在形象,而是石之內在的神韻與意味,是更深層的東西。

圖13 〔法〕羅丹 青銅雕塑《歐米哀爾》

法國著名雕塑家羅丹有一件《歐米哀爾》的雕塑,所表現的是一個年過色衰的老妓女。麵容的憔悴,肌肉的萎縮,皮膚的皺紋,表情的悲哀,都令人感到其是一位再醜不過的女人。然而這件雕塑卻比無數美女的雕塑更成功。有的評論家在《歐米哀爾》麵前驚呼:“啊,醜得如此精美!”實際上,羅丹的這件雕塑吸引人之處,是超越外在形態的更加深刻的美學意義:罪惡的社會把一個人的美好的青春和幸福給毀滅了。正是這種內在蘊含使《歐米哀爾》顯得精美,並給人帶來了心靈的震動和深刻的美感。羅丹創造了這樣一件藝術品,並不是偶然的,這與他的美學思想密切相關。他曾說過:“自然中認為醜的,往往要比那認為美的更顯露出它的‘性格’,因為內在真實在愁苦的病容上,在皺蹙穢惡的瘦臉上,在各種畸形與殘缺上,比在正常健全的相貌上更加明顯地呈現出來。既然隻有‘性格’的力量才能造成藝術的美,所以常有這樣的事:在自然中越是醜的,在藝術中越是美。”[3]正是羅丹揭示的這一美學原則,使不少藝術家在藝術創作中回避美,而選擇了醜這種病態的、貧瘠的形態。他們這樣做不是為了展覽醜,而是期望激起一種持久難忘的、深刻有力的美感。

第三,對醜的揭露、譴責和批判,是令人痛快的。藝術是對客觀的反映,同時又是主體的創造。在這種創造中,藝術家的審美理想是一道美的光亮,它可以刺穿醜,使其醜態畢露而被征服。對醜的征服會使人產生勝利感而激起愉悅之情。車爾尼雪夫斯基在《論崇高與滑稽》中就說過:“在滑稽中醜態是使人不快的;但是,我們是這樣明察,以至能夠了解醜之為醜,那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們既然嘲笑醜態,就比它高明。”這種以美裁判醜從而激起快感的說法,是解釋審醜快感的一種最流行、最重要的說法。斯特洛維奇在《審美價值的本質》中也指出:“醜的現象本身不會令人高興。同卑鄙的家夥交往很少有愉悅可言。但是痛斥他卻真是一件快事啊!對醜的審美關係——這是對醜的譴責,在美的理想之光照射下使人目眩,讓醜的劣跡在美麵前原形畢露。由於美的理想主持對醜的裁決,難道這一切不產生特殊的愉快和享受嗎?不過,我們隻有從美的高度去看待醜,對於它的審美情感才可能產生”。在《紅樓夢》中,王熙鳳的所作所為,隻能引起我們的厭惡。但對她的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揭露、譴責,卻使人無比痛快。在這種情況下,讀者欣賞的不是惡人本身,而是欣賞對惡人的揭露和譴責。白居易的《秦中吟·輕肥》中寫道:

意氣驕滿路,鞍馬光照塵。借問何為者?人稱是內臣。

朱紱皆大夫,紫綬或將軍。誇赴軍中宴,走馬去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