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平時愛喝酒,下酒菜倒不在乎,白菜幫子蘿卜頭,醬菜辣椒炒黃豆,什麼都可以,唯有一樣下酒菜令他念念不忘,那就是河蟹。一提起河蟹,他就會咽口水,還說什麼“大螃蟹下酒,強盜來了也不走”。但遺憾的是,近些年吃蟹的人越來越多,而河裏的蟹越來越少,物以稀為貴,河蟹價格便直線上升。這一來,阿三螃蟹癮再大,也隻能咽咽口水而已。
那天,阿三來到菜市場,見許多人在買河蟹,都是一串串一袋袋地提著走。這又勾起了他的食欲,可一問價錢,嚇得他張大了嘴巴,摸摸自己的口袋,連買一隻嚐嚐的決心也沒有了。
他正站著發呆,隻聽旁邊有人在議論。一個說:“這玩意兒如今跟老百姓無緣了,除了公款和大款,誰吃得起?走吧,眼不見為淨。”另一個說:“是呀,現在的河蟹是買的人不吃,吃的人不買……”聽了這些議論,阿三什麼菜也不買,轉身就走出了菜市場。
他走到一個巷口,抬頭一看,隻見巷子裏新開了一家餐館,門上一塊老大的招牌,上書五個大字:“望天樓餐館”。門口還立著很大一塊牌子,上麵寫道:“本店已有百年曆史,曾一度遷至台灣營業,如今返回大陸,重新開業。我們的宗旨是一切為了顧客,價廉物美,薄利多銷,並遵照祖訓:有錢付錢,缺錢可以賒欠,能還則還,還不出可由你的後代支付。歡迎光臨,願我們獨特的經營方式和美味佳肴,給你留下美好的回味。”
這段文字可把阿三吸引住了,他反反複複看了三遍,心裏暗想:這台灣老板也真傻,吃了酒菜由後代來付錢,我一無兒二無女,光棍一個,這不等於白吃嗎?好,痛痛快快吃上一頓!他想到這裏,抬腿就往店裏走去。可他轉念一想,不對,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做生意的人都很精明,他開飯店是為了賺錢,又不是慈善機構,豈能讓人白吃?為了不上當受騙,他向服務員問道:
“小姐,在你們店吃飯真的可以賒欠?”
服務小姐說:“當然可以。”
“也可以由後代支付?”
“沒錯。”
“要不要辦什麼手續?”
服務小姐微微一笑:“不用。”
阿三一聽樂了,心想,好極了,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趁此機會好好過一下吃河蟹的癮,就說:“小姐,給我來四隻河蟹,要大點的,另外再來一瓶紹興加飯酒。”
服務小姐問道:“還要別的菜嗎?”
“先吃了再說。噢,對了,醋裏多放些薑。”
“好的,先生,您請坐,稍等一下就來。”小姐說完彬彬有禮地走了。
不一會兒,四隻熱氣騰騰的大河蟹端上來了,調料也端上來了,加飯酒也來了。服務小姐隨手遞上一張紙:“先生,勞駕你把這張簡單的表格填一下,以便入賬。”
阿三接過表格一看,還要寫好幾個名字!幹脆,全寫假名,自己叫王阿三,寫上李阿二;父親寫李毛毛,爺爺就寫李三苟……三下五除二填完表格,便開始大吃起來。
阿三這頓河蟹可真是吃得有滋有味,吃了個酒醉肚飽,最後嘴巴一抹:“小姐,你們的河蟹味道不錯,過幾天我再叫幾個人一道來吃。謝謝你們的熱情接待,再見。”
他說完就要走,服務小姐說:“先生,請你到服務台結賬。”
阿三心想,這倒也是,付不付錢是另外一回事,這賬總是要結一下的,他來到服務台,問道:“小姐,我吃了多少錢?”
小姐說:“不多,一共一百九十六元。”說完遞過本子,“請你簽個字。”
阿三接過本子一看,隻見上麵寫著:“李阿二,二〇一一年十月四日,吃河蟹四隻、加飯酒一瓶,費用由後代歸還。”
阿三提筆寫道:“情況屬實,李阿二。”心裏暗暗發笑,“我叫王阿三,上麵寫的李阿二,你們找閻羅王要去吧。”
他正轉身要走,誰知服務小姐又說:“等等,還有一筆賬你得結掉。”
她拿出一個大本子,翻開以後說:“你爺爺李三苟當年在本店賒了一筆賬,按照‘後代支付’的原則,你應該付清。”
阿三接過那陳舊的賬本一看,見上麵寫著:“李三苟,民國三十六年八月十九日,吃肉絲麵一碗,費用由後代支付。”
他樂了,心想,一碗肉絲麵,幾塊錢的事,連說:“行行,我這就付掉。”
服務小姐用計算器“啪啪”一按:“好吧,連本帶息一共二百一十四元九角四分。”
這下阿三傻眼了,想說:李三苟根本不是我爺爺,我爺爺叫王金春。可白紙黑字是自己寫的,呆了好一陣,隻得啞巴吃黃連,掏出袋裏所有的錢,將鬼曉得是誰的爺爺的欠款付掉。
從此,誰若提起河蟹,阿三就發怵,他還說:“那東西不能吃,它有二隻鉗子,鉗住你就夠你受的,千萬別去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