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鬥牛(1 / 3)

在浙江金華地區,過去盛行著一種鬥牛的習俗。其鬥牛的曆史,可比那以鬥牛出名的西班牙還要悠久。那西班牙的鬥牛,是人和牛鬥,而金華地區的鬥牛,則是牛與牛鬥。那些經過特殊訓練的大牯牛,像古時候的戰將一樣,全都有著自己的諢號,什麼“黑旋風”、“金麒麟”、“金龍柱”、“花和尚”……應有盡有。每逢鬥牛之時,它們在鬥牛場上亮出自己的絕活,頭頂、角抵、蹄踢……與對手決一死戰。那場麵,雖然比不上西班牙鬥牛那麼驚險,但其熱鬧刺激的程度卻絕對不會在西班牙鬥牛之下。

金華的鬥牛,自每年插秧後“開角”(指第一次鬥牛),然後,八天一小鬥,十天一大鬥。佛像開光要鬥,廟宇重修要鬥,就連有錢的人做大壽也要鬥。七鬥八鬥,一直要鬥到第二年春耕前才“封角”(指最後一次鬥牛)。

我們的故事就發生在這鬥牛的地區和鬥牛的年代……

鬥牛打擂

金田鎮是個小鎮,位於三省交界的山溝溝裏,鎮上百分之八十的人全都姓金,也不知是哪一代祖宗傳下來了這個“鬥牛”的習俗,使得全鎮人均以鬥牛為樂。

金田鎮東麵的城隍廟前,有一塊低窪的水田,麵積約有五畝光景,這是城隍廟的廟產,平時不許種莊稼,專門留在那裏作為鬥牛場所。說來也有趣,金田鎮的鬥牛似乎成了人們的一種娛樂,逢年過節,做壽拜堂,總要來一場鬥牛助助興,使得小鬥月月有。當然,那牽動人心的大鬥卻是兩年一次。大鬥和小鬥不僅僅是場麵的區別,更重要的是大鬥將產生兩年一屆的“牛王”,不知哪一代祖宗立下的規矩,“牛王”可支配城隍廟八十畝土地的廟產,所以一旦當上“牛王”,頃刻之間便成了金田鎮的首富,就連鎮長都得矮他三分。

每逢兩年一次的大鬥,那城隍廟門口簡直成了盛會,四周山坡上到處人山人海,打拳頭賣膏藥、耍猢猻變把戲,三教九流、各行各業,紛紛大顯身手,看熱鬧的看熱鬧,賺鈔票的賺鈔票,誰也不會錯過這兩年一遇的熱鬧場景。然而,對鎮上每戶人家的當家人來說“誰是牛王?”更是讓他們牽腸掛肚的懸念,這將決定他們今後兩年的命運呀。

金田鎮現任“牛王”姓金,叫金大庸,今年四十歲,長得肥頭大耳,笑起來那一臉的橫肉都會打戰。金大庸本是鎮上出了名的“破腳骨”,四年前從鎮上養牛能手金福生手中連騙帶嚇,買進了一頭蠻牛,這牛長得十分健壯,特別是兩隻牛角有棱有角,像兩把鋒利的尖刀。

憑著這頭蠻牛,金大庸在四年前的大鬥之年中,擊敗了四鄰八鄉的七七四十九條黃牯牛,登上了“牛王”的寶座。從此,他便將那頭蠻牛封為“小金刀”,每日裏好酒好肉招待它,比待他的親爹還好。

按照金田鎮的鄉風,做成一筆牛的買賣,雙方便要結成親戚,俗稱“牛親家”,對方的孩子也被稱作“牛大舅”和“牛小姨”。

可這金大庸肚子裏歪歪腸子多,他怕“牛親家”金福生再馴養出好牛威脅他的“牛王”寶座,便假以“請客”為名,在酒菜中下毒,毒死了金福生。而且,他還一不做二不休,連夜派打手將金福生唯一的一個十四歲的女兒金小花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金大庸沒了後患,便變本加厲地欺壓百姓,騎在鄉民頭上作威作福,成了金田鎮的一霸。老百姓對金大庸恨之入骨,但又毫無辦法,唯一的辦法是在兩年一屆的大鬥中鬥垮他。

但他的“小金刀”實在厲害,兩年前,金福生的堂弟金明生為了替堂兄報仇,高價從外鄉購來一頭“烏龍駒”,一路過關斬將,直殺到“小金刀”麵前,然而,在與“小金刀”的較量中,“烏龍駒”畢竟實戰經驗不足,激戰了七八個回合便慘敗在“小金刀”的角下,金明生見狀大叫一聲,當場心痛得暈了過去……

一轉眼,兩年過去了,在鄉親們的支持下,金明生又鼓足了勁要與金大庸一比高低。他與朋友常福從外地選來一頭腿健膘壯、短頸闊肩的“六牙掛”,這“六牙掛”屢獲“牛王”稱號,是位久經沙場的“大將”。鄉親們看到這威風凜凜的“六牙掛”,不由欣喜萬分,看來,今年掀翻金大庸有希望了。

兩年一度的大鬥終於到了。

這天,城隍廟門口的鬥牛場內放入了淺淺的清水,鬥牛場的兩邊用毛竹紮起了兩座“龍門”,這是交戰雙方的進出口。“龍門”上懸燈結彩,熱鬧非凡,四鄰八鄉的鄉民們早早地趕到了鬥牛場,裏三層外三層,將整個鬥牛場圍得水泄不通。

麵對鬥牛場的城隍廟門口還留著一塊空地,這是大鬥的“主席台”,金大庸不可一世地早早地坐在了“牛王”的寶座上,等到時辰一到,他便在廟祝的引導下,按規矩磕拜了神靈,然後,他揮了揮手,一聲令下:“大鬥開始!”頓時,火鋶齊鳴,鑼鼓喧天,參賽的鬥牛紛紛披紅掛綠從各自的“龍門”入場。“六牙掛”今日威風凜凜,蓋著紅布的牛背上駝著一隻插有六麵三角旗的木架,微微外翹的牛角上掛著兩朵紅花,鼻環上係著十六根紅色的麻繩,每根麻繩都由一個身穿彩衣、頭紮漢巾、腰係綢帶的壯士牽著。在這十六個護牛壯士的引領下,“六牙掛”昂首挺胸,繞場一周。頓時,場上歡聲雷動,氣氛無比熱烈。

金大庸對此卻不屑一顧,他相信“小金刀”的實力。隻見他拍了拍手掌,那“小金刀”入場了,今天的“小金刀”氣派非凡,身披一塊大紅綢,那紅綢的四沿掛著四把純金的小金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它那一對牛眼瞪得像銅鈴般大,顯得英姿勃勃,那對牛角尖尖地向前翹著,像是並排插著的兩把尖刀。走在“小金刀”前麵的是一麵書有“牛王”兩字的杏黃旗,緊跟著,三十二個護牛士一半在前一半在後,前呼後擁地進入了鬥牛場。那“小金刀”不可一世地走到鬥牛場中間,一亮相,“哞——”地長叫了一聲,好家夥,頓時將整個鬥牛場給鎮住了。

金大庸捋捋胡須,得意地笑了:“嘿嘿,諸位看清了嗎?這就是‘牛王’!這可是五十年才出一頭的‘牛王’!你們不是有人想把我‘廢了’嗎?行呀,先出來與我的‘小金刀’鬥鬥。我有言在先,隻要能鬥倒我的‘小金刀’,我乖乖地讓位,但若鬥不倒,哼哼,那可沒你們的好果子吃了……”

金明生再也忍不住了,扯開嗓門喊道:“金大庸,你少囉唆,你的壽數到了!”

這時,擔任裁判工作的幾個五大三粗的拆牛手做了個手勢,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人們都等待那緊張的決鬥一刻。

隻見那為首的拆牛手點燃了一炷香,在兩頭即將開鬥的鬥牛頭上揮舞著,一邊揮一邊口中念念有詞:“親親父母上,父母親親上,草場上命來拚一場!”話音一落,香蒂頭一丟,“開始!”

雙方的牽牛人迅速摘下牛繩退了出去,場內便剩下兩頭鬥牛和幾位裁判了。

“六牙掛”先發製人,猛地加快速度,用頭上的尖角朝“小金刀”狠狠地撞去,這一撞可是“六牙掛”的拿手絕活,不知有多少鬥牛敗在它這一撞之下。然而,今天這一招失靈了,因為今天的對手是“小金刀”。隻見“小金刀”一低頭迎了上去,兩頭牛腦門頓時碰到了一起,兩頭牛頭對頭、角抵角,雙方四腿蹬得筆直,憋氣鼓勁,在鬥牛場中互不相讓地來回轉著圈,直惹得場內水花四濺。

突然,“六牙掛”頭往後麵一甩,一下子甩脫了“小金刀”,側身朝“小金刀”撞去,“小金刀”沒有防備,哪禁得起這突然襲擊,竟一下子後退數步,差點兒倒了下去。

看場上頓時歡聲雷動:“好哇,‘小金刀’輸啦!”

“妙呀,這下‘牛王’該換位了。”

“哦,‘六牙掛’贏囉!”

金大庸急得雙腿都發軟了,他直恨不得跳下場去幫幫“小金刀”,不由焦急地罵起“小金刀”來了:“畜生,我平時給你老酒、桂圓都是白吃的嗎?快給我用力,用力!”

“六牙掛”乘勝追擊,誰知“小金刀”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它見“六牙掛”追來,故意賣個破綻,等“六牙掛”上前,它猛然頭一低,尖尖的雙角直朝“六牙掛”的頸下戳去。“六牙掛”一見苗頭不對,正想閃過,可此時哪還來得及,隻見“小金刀”仰頭一甩,“哞”的大吼一聲,霎時在“六牙掛”的頸下戳出了一個大洞,鮮血頓時汩汩地淌到了田裏。金明生見狀不由慘叫一聲,又一次暈倒在鬥牛場中……

人們一下子都驚呆了,想不到“小金刀”這畜生竟如此厲害,連久經沙場的“六牙掛”都輸了,而且輸得如此悲慘。唉,場麵慘不忍睹,頓時四下無聲,整個鬥牛場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金大庸回過神來了,仰天長笑:“哈哈哈,天意難違呀,隻要有我的‘小金刀’在,誰也不能再當‘牛王’!哈哈!有沒有人再來鬥啦?如果沒有,那我可要續任‘牛王’囉。哈哈哈……”

“慢!”突然,一聲巨喝打斷了金大庸的狂笑,人們望去,隻見從那東麵的“龍門”中走出了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手中牽著一條精幹巴瘦的牛。人們不由感到奇怪,他來幹嗎?難道他要用這頭瘦牛去和“小金刀”鬥嗎?這時,隻見那年輕人停下了腳步,果然向金大庸挑起戰來:“金大庸,別急著稱王,先讓你的‘小金刀’會會我的‘黑旋風’!”

此言一出,人們全驚呆了。

有人認識他,這年輕人叫雷青林,是個外鄉人,以販私鹽為生。平日裏隻見過他那頭瘦牛馱過私鹽,可從未見它衝殺過鬥牛場呀,它能鬥得贏嗎?人們不由捏了一手心冷汗……

約法三章

金大庸一見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不由嚇了一跳。然而,當他看清楚是這麼一頭瘦牛,心寬了下來。他眯起雙眼思索了一番,說道:“哪來的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來亂闖鬥牛場?

快滾!”

雷青林哈哈大笑,拍拍那頭瘦牛說道:“怎麼,見了我的‘黑旋風’怕啦?算你有眼力,我的‘黑旋風’可是梁山好漢李逵轉世,勇猛極了,別說你是‘小金刀’,哪怕是‘大金刀’、‘大板斧’,也禁不起我那‘黑旋風’三個回合!”

金大庸氣得七竅生煙:“好哇,你是自找死路,我就成全你吧。不過,我的‘小金刀’可不能白鬥。”

“我知道,當然不會白鬥的,我鬥贏之後,那‘牛王’的寶座就輪到我來坐啦!”

金大庸被徹底激怒了:“你好自信呀,小夥子,你要是輸了呢,你能留下點什麼?”

雷青林似乎早有準備,他不慌不忙地聳了聳肩,輕鬆地說:“如果我輸了,很幹脆,我這條命就送給你金大爺了。當然,我的小命不值錢,但我還有值錢的東西。”說完,雷青林忽然發出一聲口哨,隨著那噓聲,人群中又緩緩地走出一頭老牛,那老牛背上騎著一個臉蒙黑紗身披鬥篷的人。

人們都弄不清楚,這雷青林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隻見雷青林拍了拍手,那騎在牛背上的人猛地掀去鬥篷撩開麵紗,“哇——”人們全都驚叫起來。

原來,這騎在牛背上的是一個絕色少女,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

隻見她那一頭烏發似瀑布披肩而下,那瓜子形的臉龐潔白如玉,鼻梁堅挺,唇紅若霞,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閃爍著青春的光澤。隻見她身穿一套鑲著金邊的深綠色長裙,肩上披著一件拖著流蘇的黑色坎肩,那豐滿的身段,顯得風情萬種,如此絕色的女子就是十裏八鄉找遍,也很難找到第二個。所以她一亮相,立即將全場給鎮住了,人群中傳來一陣陣“嘖嘖,真美呀!”的讚歎聲。

金大庸的雙眼簡直要爆出來了,他雖然有著三房姨太太,可與眼前這位少女一比,那些姨太太簡直太遜色了。他呆呆地望著那位少女,直咽著口水。

雷青林“嘿嘿”一笑,說道:“金大爺,怎麼樣,看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