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客從天而降
臨江市郊有個坐落在大運河旁的小鎮,名叫石橋鎮。鎮上河港交叉,那與大運河溝通的幾股支流,像一些頑皮的兒童,將全鎮分割得支離破碎;而那一座座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石橋,又將那些被分割的陸地彎彎曲曲地連到一起。因此,小鎮也就因石橋而得名。
進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石橋鎮上麵目全非,不少河流被填、石橋被拆,換來的是一條條平坦的水泥大道。然而,在鎮東仁和路一帶,還依然保持著水鄉舊貌,供人們遊覽、覓古……
仁和路東頭的日暉橋畔,有一間高大的老式樓房。房主鄒誌民,剛結婚不久,他和愛人汪月芬一起在石橋絲廠工作。鄒誌民幼年喪母,父親又在去年因車禍逝世。據他父親生前說,他尚有一個從未見過麵的伯父,名叫鄒萬龍,四十年前被國民黨潰軍拉壯丁去了台灣,至今杳無音信。
這一天,離家四十年的鄒萬龍突然從台灣來大陸探親,猶如從天而降地出現在鄒誌民麵前。叔侄倆欣喜萬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鄒萬龍生肖屬龍,今年正好六十歲,他未曾婚配,孤身一人在外漂泊了四十年,如今重返故裏,見到這年輕英俊的侄兒和那花容月貌的侄媳,猶如見到了自己的骨肉,激動得熱淚盈眶,拉著誌民問長問短,說個沒完。
當晚,鄒萬龍回鄉探親的消息很快就在全鎮傳開了,一時,昔日的故舊好友街坊鄰居紛然而至,使平時冷冷清清的鄒家破天荒地熱鬧了起來。一直等牆上的掛鍾敲了十一下,客人們才依依不舍地告辭。
客人們走後,汪月芬便安排伯父到西廳居住。鄒萬龍笑著對侄媳點點頭,然後轉身對侄兒說:“誌民呀,伯父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賢侄能應允否?”
誌民一愣,忙說:“伯父見外了。我們叔侄本是自家人,如今父親已逝,您就像我們的父親一樣。您有什麼要求,我們做小輩的哪有不答應之理呀。”
汪月芬也說:“是呀,伯父,您盡管開口說好了。”
“好!”鄒萬龍笑了,手指著東廳說,“你們住的東廳先前是我的臥室。這一趟回來我很想能住在東廳,以便重溫舊夢。當然,這可給你們添麻煩了。”說罷,雙眼直直地望著誌民,等待著他的反應。
誌民答應得十分爽快:“行!我們去收拾一下。”
當天晚上,妻子早已熟睡,可誌民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伯父突然從天而降,使他無比的興奮,伯父對東廳的留戀,又使他增加了幾分好奇。這一來二去,東猜西想,睡意全無,隻得默默地數著“一、二、三、四……”
突然,他聽到東廳裏有微弱的聲音傳來,略一思索,不由好奇心占了上風,當即輕手輕腳地披衣下床,悄悄地朝東廳摸去。
鄒誌民來到東廳外,靠在窗口順著那未遮實的窗簾縫中望進去,呦,那電燈上套著一隻用硬紙板折成的罩子,使得射出的光線是那麼的微弱。就著那微弱的燈光,伯父弓著腰,正起勁地撬那牆角的地板,不時發出一點輕微的響聲。
鄒誌民驚呆了。他屏住了呼吸,雙眼瞪得滾圓,仔細地看著伯父的一舉一動。隻見伯父撬開了五六塊地板,開始在地下掘著什麼。可掘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有,他好像歎了一口氣,走到一邊朝沙發上一躺,點著一根煙,一邊抽煙,一邊死死地盯著那撬開地板的牆角,像在思索著什麼。
鄒誌民生怕時間一長會被伯父發覺,便悄悄溜回房內,推醒了熟睡的妻子,將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月芬聽罷,睡意全消:“嗬,怪不得他執意要住東廳,原來是想找東西呀。阿民,那房裏會不會埋有黃金首飾之類的物品呀?”
“不會吧,父親生前從沒提起過。”誌民搖搖頭。
“傻瓜!這種事平時當然不會說。後來你父親突然去世,想說也沒有時間了。”“嗯,這倒也有可能。”那汪月芬捅一捅丈夫,又說:“我說,你這伯父一定是衝那房裏的東西而來,我們可不能讓他一人發財呀,這在我們房間裏的東西,理所當然應有我們的份呀!”
“好了,好了,還不知是些什麼東西你就想發財了。我看可沒有這麼簡單,這裏麵奇怪得很。”誌民皺著眉頭,抽起了香煙。
這一夜,看來是睡不著了。
使妙計調虎離山
第二天早晨,雞剛叫了三遍,鄒誌民夫婦擦擦迷迷糊糊的雙眼先後起了床。誌民洗完臉,正想去叫醒伯父,卻見伯父僅穿著單衣薄褲從外麵走了進來,不由驚奇地問:“伯父,你起這麼早幹嗎?怎麼也不多穿一點,小心著涼!”
鄒萬龍笑笑:“我在外麵打拳,幾十年來從未間斷過。嘿,別看我年已花甲,身體可結實得很呀,還從未嚐過傷風感冒是啥滋味呢,嘿嘿!”
“伯父的身體確實是棒,想必伯父年輕時營養一定不錯吧?”
一旁的汪月芬見縫插針,機靈地插開了話頭。
“哪裏哪裏,侄媳婦呀,你伯父和你父親年輕時可嚐盡了苦頭,哪裏談得上什麼營養不營養呀。誌民他爺爺是個做小生意的,在市新街吳家橋頭擺了個水果攤,人稱‘水果阿強’。他老人家一生省吃儉用,終於傾多年的積蓄造起了這一座房子。可是,誰知道房屋落成尚未滿兩月,他老人家就因積勞成疾離開了人世……那一年,我才十五歲,誌民他父親才十二歲。從此,我們弟兄倆相依為命,當學徒,做短工,什麼苦沒吃?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總算還好,沒有將你們爺爺留下的房屋給賣了。”
鄒萬龍說得滴水不漏,但汪月芬哪裏肯信,本想繼續再問,可眼睛一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笑嘻嘻地替伯父準備了洗臉水,然後提起竹籃上街了,準備趁買菜的機會去找找同廠的女友智多星龔麗娜,托她想想辦法,和那神秘的伯父鬥一鬥法。
當天晚上,誌民去廠裏加班了,月芬洗好碗筷,摸出了兩張粉紅色的戲票,對伯父說:“伯父,晚上沒事,我陪你看戲去。”
“看戲?”鄒萬龍搖搖頭,“不去了吧。”
“伯父,這可是省裏有名的小百花越劇團演出的呀。您已經幾十年沒看家鄉的越劇了,那熟悉的鄉音一定會勾起您那思鄉之情。何況這出戲的內容是反映一個國外的華僑思念故鄉的故事,劇名就叫作《故鄉情》。”
“哦,《故鄉情》!衝這劇名,我去,我去。”鄒萬龍果然被說動了,當即便和侄媳婦一起來到了劇場。
戲開演不久,舞台左側的牆上突然打出了尋人的幻燈:“石橋絲廠汪月芬同誌,有人找你,請速出。”汪月芬一見,忙和伯父打了個招呼,悄悄地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她又折了回來,告訴伯父,有個女友找她有點急事,她先走了,等會兒散場時再來接他。鄒萬龍一心掛念著劇情的發展,不管她說了些什麼,隻是一個勁兒地點著頭。
出了劇場,汪月芬一溜小跑回到了家中,那“在廠裏加班”的丈夫早在等她了,兩人相視一笑,迅速來到了東廳。關上了門,拉亮了燈,將窗簾遮得嚴嚴實實。
鄒誌民四下一打量,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伯父的那隻手提箱,便走了過去,用一根細鋼絲,輕輕地搗鼓了一陣,打開了鎖。他翻開箱子,隻見裏麵放著一些日常替換衣服和一些小禮品,就是沒有黃貨之類的貴重的東西。等翻到下麵,發現了三個紙包。打開一看,第一個紙包中是一些外彙券,第二個紙包中是幾張舊郵票,第三個紙包中是一張發黃的舊報紙。誌民一無所獲,依舊照原樣放好,鎖上了箱子。夫妻倆交換了一下眼色,估計那老頭一定尚未得手。於是,兩人便在牆角邊撬起地板來了。
地板下很潮濕,氣味十分難聞。但這些對執意覓寶的夫妻來說,已算不上什麼了。隻見誌民手持一根鐵鍁,這裏插插,那裏撬撬,可始終未出現令人激動的場麵。正當他倆垂頭喪氣之時,奇跡出現了,插下去的鐵鍁發出了“鐺”的一聲金屬碰撞聲。誌民雙手顫抖著又插了一下,“鐺”又是一聲。
好,在這裏了。兩人激動得差點兒喊出聲來。當即挖了起來,大約挖了有一尺餘深,一隻鐵盒子出現在眼前,誌民彎下身子,雙手捧起鐵盒,用力一掀,咦,打不開。他伸手一看表,忙小聲地對妻子說:“快,先將地板釘上,盒子拿回去再說。”
兩人釘上地板,又仔細地四處查看了一番,確認沒留下任何痕跡,這才抱起鐵盒子,溜回了西廳。
誌民急不可耐地設法打開了鐵盒,兩人不約而同地探過頭去一看,啊!盒子裏哪有什麼金銀財寶,放的卻是一把生鏽的匕首和一件已黴爛的血衣……
“啊!”汪月芬嚇得驚叫一聲,跌倒在地上。
“月芬,月芬!”鄒誌民抱著妻子,焦急地呼喊著……
失鐵盒節外生枝
汪月芬不過一時受了驚嚇,不一會兒便蘇醒了,她望望丈夫,望望鐵盒,喃喃地說:“怎……怎麼會……會是這麼個結果呢?難道伯父他,他是個殺人犯?”
誌民沒有回答,他腦袋裏仿佛塞進了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隻是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著煙,想通過抽煙抽出點什麼道道來,可煙灰彈了一堆,始終還是摸不著門道。
這一夜,誌民又失眠了。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誌民一起床便朝放鐵盒的床底下一看,啊!鐵盒不見了!他大吃一驚,當即跑到東廳,伯父已出門打拳,他進門東尋西找,仍然未見鐵盒蹤影。
怪了:這鐵盒到底上哪去了?
誌民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這個謎自己是無法解開了。於是,和妻子商量了一下,當即拖出自行車,一起朝市公安局蹬去。
接待他們的是市公安局刑偵科科長鄭盼龍。鄭盼龍今年四十八歲,是個老公安了。他對這神秘的台灣來客似乎很感興趣,仔細地聽著鄒誌民夫妻兩人的講述,還不時地在本子上記著些什麼。等他倆說完,鄭盼龍合上本子,略一思索,說道:“好吧,你們回去吧,我們立即著手調查,需要的時候再來找你們。”
送走了鄒誌民夫婦,鄭盼龍衝了一杯濃茶,這是他思考問題的老習慣,他喜歡一邊喝茶,一邊分析著可能存在的案情。誰知道還不到一支煙工夫,又有人來打擾了,他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神秘莫測的台灣來客鄒萬龍。
鄒萬龍一踏進門,便焦急地說:“先生,我來報案,我來報案,請你們為我做主。”
“老先生,別著急,來,您坐,坐下慢慢說。”鄭盼龍一邊招呼鄒萬龍坐,一邊又為他衝了一杯茶。
鄭盼龍問:“您報什麼案?”
鄒萬龍長歎一口氣:“唉,郵票,我的郵票失竊了!”
“郵票?”鄭科長不由眼前一亮,急急追問,“什麼郵票?”
鄒萬龍反問道:“你知道大龍闊邊黃五分六方連郵票嗎?”
“知道。”鄭科長激動了起來,侃侃而談,“大龍郵票是中國清朝政府發行的第一套郵票,它於1878年正式發行,共有一分銀、三分銀、五分銀三種麵值。因它多次發行,先後紙質不同,故從紙質來分,又可分為薄紙、厚紙和闊邊三種。其中闊邊黃五分郵票印得最少,發行時間又隻有九個月,加之大部分被貼用於郵件之中,故新票存世量十分稀少,被集郵界公推為‘華郵第一珍寶’。而那闊邊五分六方連新票更是珍寶中的珍寶,當今世上隻有一件。”
鄒萬龍滿意地看看鄭科長,既驚訝又敬佩地說:“咦,鄭先生,你對集郵可是十分內行呀。”
“哪裏哪裏,我隻不過是略知一二而已。”鄭科長謙遜地擺擺手,突然,話題一轉,“怎麼,鄒先生有這六方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