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到時候我給你開門。”我說道。

穀平僅通過十來分鍾的檢查,就確認了一個案件的存在,這讓我對他的能力刮目相看。之前,我一直認為他是個不務正業的癡情男人,現在他在我眼裏已經成了一個擁有怪獸般神奇本領的警察。我覺得,跟他的專業能力比,他對林小姐的感情就像他衣服上的紐扣那樣微不足道。

晚上快十點的時候,我剛躺下,就接到了小吳媳婦的電話。

她告訴我,陸小姐在我們離開後沒幾分鍾,就取了自己的行李,結賬走了。

“她說她找到她的貓了,得趕快把它送回去。我是沒看到她的貓在哪裏,不過,這是她的事,既然她付清了房費,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跟平時有什麼不一樣嗎?”我隨口問道,同時打了個哈欠。

“她啊,來的時候隻帶了一個小包,走的時候,卻拉走了兩個大箱子。我不知道箱子裏是什麼,真夠重的。幸虧都是拉杆箱,不然一個女人根本提不動。”

“箱子是新買的嗎?”我問。

“嗯,是她昨天中午買回來的。她說,她買了很多土特產。嗬嗬,真是個怪女人。”小吳媳婦笑道。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篤篤”的敲門聲。

大概是穀平回來了。我對小吳媳婦說:

“我們明天早上可能還會到旅館來,到時候再具體說吧。”

次日早晨,穀平用他的豪華大功率摩托車先載我來到小吳旅社。那時,縣警察局的警車已經停在旅館門口了,小吳媳婦則站在旅館門外的樹蔭下,一看見我,她就抱怨起來。

“他們到底要搜查什麼?今天一早六點不到就來了,把我們一家都吵醒了。一來就說要檢查這裏所有的房間,幸好現在這裏的兩個客人都還好說話,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向人家交代!”

“昨天跟我來的那位是法醫,他在王先生的房間發現了帶血的皮膚組織。”我悄聲對她說。

她立刻露出受驚的神情:“真的?我怎麼一點兒都沒發現?”

“聽說好像有人清洗過房間和浴室的地板,王太太有沒有向你要過地板清潔劑或拖把之類的東西?”我問道。

她搖了搖頭,但隨即眼睛一亮。

“你說洗潔精?前天晚上,她從外麵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便利店的塑料袋,我好像看見裏麵有一瓶洗潔精之類的東西。你說她用洗潔精擦過地板?她為什麼要這麼幹?”小吳媳婦緊張地瞪大了眼睛,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法醫化驗後,很快就會有結果的。把登記簿再給我看一下。”我道。

她匆忙奔進旅館,不一會兒便拿來了旅客登記簿。我重新核定了薛寧夫婦和陸小姐的入住登記時間。薛寧夫婦是在四月十四日上午入住的,跟他們同一天來到旅館的還有林信文小姐,陸佩蓉則是在四月二十一日上午八點左右入住的,根據小吳媳婦的回憶,陸佩蓉在四月二十二日上午換的房間,而王海南則在四月二十二日下午四點左右失蹤。

“看出什麼問題了嗎?”穀平跟縣警察局的人打過招呼後,回到了我身邊。

我把登記簿給他看。“這個陸小姐好像是專門來這裏變戲法的,自從她來了之後,王海南就失蹤了。”我說。

他翻了翻,又把它還給了我。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轉身問我們身後的小吳媳婦說道:

“四月二十二日下午三點至四點之間,旅館裏還有什麼人來過?”

“沒有了。”小吳媳婦搖著頭說。

“這是我在二樓走廊的垃圾桶裏找到的,你們不是每天倒垃圾的吧?”他舉起戴著手套的手,兩根手指間夾著一張半透明的塑料包裝紙。我立刻認出那上麵“蘭芝米團店”的標記。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好眼力,我曾在走廊上轉過好幾圈,也看過那個垃圾桶,但從來沒注意到裏麵還有這麼一張包裝紙。它應該不在垃圾桶的表麵。

小吳媳婦一看到那張包裝紙立刻雙掌一拍,大聲說:

“啊,那個啊!想起來了!米團店的女孩來過,她是來給那個男人送米團的,聽說是他叫的外賣。”

“米團店?就是前麵那家蘭芝米團店嗎?是不是那個女孩?”穀平問我。

我知道他已經記起她了。穀平十六日到我家時,程惜言正好也在,她是來請我幫忙聯係郵遞員寄東西的。我上樓去取紙和筆,以便讓她寫下對方的聯係地址,穀平正好在這時候進的門。她走了之後,我曾經向穀平簡單介紹過她。

“對,就是她。”我道。

“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她是幾點到的?又是幾點離開的?”

小吳媳婦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叫程惜言,一個挺漂亮的女孩,大學生剛畢業,現在回來先休息一段時間,過不多久,聽說就要回城裏找工作去了,現在好像算是在這裏幫她阿姨的忙。那個男人從外麵回來後沒多久,她就來了,時間嘛,大概是下午三時三刻,她在樓上待了五分鍾才走的。”

穀平朝我看了一眼:“我記得你的調查裏說,四月二十二日那天,王海南曾經兩次去過蘭芝米團店。”

“是的,有這麼回事。”

“他吃了兩頓還不夠,還要叫外賣?我真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好吃的。”穀平笑著提議,“怎麼樣?我們等會兒就上那兒去吃早飯吧?”

這個主意真不錯,盡管因為昨晚沒睡好,我現在絲毫都沒胃口,而且鼻子底下似乎總能聞到一股腥味,但我還是很樂意跟他一起光顧那家店。

一路上,我向穀平解釋,蘭芝米團店做的其實就是傳統的糯米團,隻不過他們把團子做成了怪獸的樣子,所以看上去頗為新奇罷了。穀平對美食的興趣很大,當下就決定等他離開的那天帶上幾包回去分給朋友。

我們一起來到米團店時,已經過了早飯時間,店裏沒幾個客人。程惜言正坐在櫃台後麵跟她的阿姨聊天。看見我們進來,她立刻熱情地給我們倒了兩杯涼爽的冷茶。

“狄亮,你好久沒來啦。”她跟我打招呼。

我是好久沒來了,記得上一次光顧,還是在一個月前,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一個人來這裏吃了一頓略顯豐盛的午飯。

穀平很快點了幾樣店裏的特色點心,等程惜言轉身去廚房的時候,他悄悄在我耳邊說:“的確很漂亮。”

我點了點頭。她的美麗毋庸置疑。

“你跟她熟嗎?”穀平在問我。

我搖頭。

“不太熟,我們平時沒什麼特別的接觸,她隻是要寄東兩,或偶爾想換零錢,才會來我店裏。我也很少來這裏吃東西。因為我沒那麼多錢花在吃飯上。”我說的是實話,我的收入非常有限,賣木雕也是近兩年才開始的,在那之前,我的手藝還不足以養活我自己。而自我開設木雕店之後,父親就不再資助我了。

“你還知道她些什麼?”穀平對程惜言似乎很感興趣。

“她父母因車禍身亡,十四歲那年她來這裏跟她的阿姨住,雖然住在這裏,不過她跟我們這裏的人不一樣,她上的是縣裏的好中學,後來又考上了大學,她是我們這裏唯一的大學生。”我朝廚房的方向望去,她正端著兩盤新鮮出爐的小點心,笑吟吟地走出來。有一句話我沒說,我想她總有一天會永遠離開這裏的,她不屬於這兒,她隻是候鳥,暫時在這裏歇歇腳而已——這才是我對她的真正印象。

“請用吧。”她客氣地把兩盤小點心放在我們麵前。

“謝謝!”穀平用筷子夾起一個小米團咬了一口,立刻露出欣喜的神情,“味道還真不錯,跟我過去吃的都有點兒不一樣,奇怪,我怎麼會來了一個星期都不知道有這家店?”

“誰叫你眼睛裏隻有漫畫家!”

“那倒不是,最重要的是,我本來以為這裏的團子很甜,所以就……”

她再度綻開微笑。

“不會很甜,我們隻放很少的糖。”

“我發現了,味道正合適。”

“也有鹹味的,另外,我們用當地的野菜作原料,所以吃起來會有股特別的清香,”她熱心地介紹著,一邊收起盤子,“還有一份要稍等一會兒。”

說完,她轉身欲走,穀平叫住了她。

“程小姐,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她轉過身來,困惑地望著我們。

“有什麼事嗎?”

“他是城裏來的警察。”我解釋道。

笑容驟然消失了,她臉上顯出戒備的神情。

“有什麼事?”

“聽說你在四月二十二日下午曾經去小吳旅社送過外賣?”穀平邊吃邊問,那神情似乎純粹是在跟她討論米團的做法。

“是的。”她道。我看見她的雙手緊緊攥著那隻盤子,骨節突出。

穀平卻顯得很輕鬆,搖晃著他那頭濃密的天然卷發,津津有味地吃著怪獸米團。

“你給誰送的外賣?”他又問。

“二樓的一個男客人,姓王。”

“你送外賣進屋的時候,他太太在幹什麼?”

她快速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判斷我在這場非正式盤問中,充當的是什麼角色。我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太太?我不知道。我看見王先生,直接把點心交給他就走了。”

“他當時在幹什麼?”

“我不知道。他就是站在那裏。好像……在等人。”

“他有沒有當場拆開包裝,吃你送過去的點心?”

她微微蹙眉。

“不,我沒看見他吃,”她又瞥了我一眼道,“我很快就走了,沒跟他說過話。”

“他訂的外賣是什麼?”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

“兩盒小葉米團,一盒六個。”

“就這些?”

“嗯。”

穀平朝她笑起來:“給我也來一份這樣的小葉米團吧,我們帶走。”

“好的。”她哆嗦著從口袋裏摸出一支圓珠筆,記下了穀平的要求。

“那天下午之後,你有沒有見過那個姓王的客人?”在她記錄的時候,穀平又問。

她搖頭,“我沒見過他。”

“那你在旅館把那盒小葉米團交給他時,有沒有看到別人?”

“沒有。他隻是我們的客人之一,我沒特別注意。”她說完這句,也沒等穀平回應便匆匆奔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