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你為什麼……要去他的房間……送米團,送到門口不就行了?”等我站定後,我問道。

她微微揚起了頭。

“這跟你有關係嗎?”她問道。

我啞口無言。

“還有誰知道我跟他單獨見過麵?”她問道。

“現在就是薛寧和我。”我知道她希望我怎麼做。我好像看見自己的心被丟在地上,無數隻腳正從上麵踩過,但我懶得去撿它。

“我不會告訴穀平的,你放心。”我說。

她朝我眨眨眼睛,露出嫵媚的微笑。

“小亮,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把王太太說的話都忘了吧,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假如有人看到我,就說我是來買東西的。”她用手指捋開額前的頭發,道:“你別誤會,我要你保密,隻是不想聽到什麼閑話罷了,我真的什麼都沒做過,我跟他的事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我跟他單獨見麵,隻是為了推銷米團。”說完,她沒跟我道別,逃命一般奔出了我的小店。

她剛剛挑選的木雕小牛仍在桌上,還有那個盒子……

我記得父親說,他今天晚上會回來。按照他過去的習慣,他會乘坐五點半那一班長途汽車。這樣的話,七點左右就能到家。我估摸了下他可能到達的時間,在鍋裏先替他熱上了晚飯,然後就坐在廚房的餐桌邊等著。我想等他回來後,跟他說說這兩天鎮上發生的事。

但是,七點過後,來的卻是穀平。他身上有股難聞的化學藥水的氣味。

“吃過飯了嗎?”他問我,聽口氣他好像挺累。

“吃過了。”我答。其實自程惜言走後,我就沒了胃口——真沒想到,她真的跟那個男人單獨相處過。真不知該怎麼說她——我決定把今天的晚飯留做第二天的中飯。心情不好也不能浪費。

我的情緒一定寫在了臉上,穀平跟我閑聊幾句後,就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問道:“怎麼?不開心?”

“沒什麼。我父親等會兒要回來了,他可能會問你一些關於案子的事。”我岔開了話題,我希望穀平明白,我的心情是世界上最無關緊要的事。

“他要問案子的事,他會不會覺得很麻煩?尤其是我還住在你們家。”穀平好像有點兒擔心。

“他是很怕麻煩,所以如果到時候他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你多擔待。”

我知道穀平可能正在我前麵的某個方向看著我,但我無所謂,今天我特別想一個人呆坐一會兒,才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懶得時時刻刻裝得很樂觀。

“你怎麼啦?”他又問。

我搖搖頭。

“沒什麼。”

穀平沉默了片刻。

“狄亮,我聽說今天下午程惜言來過。”他道。

我的心一陣狂跳,隨即臉就紅了。

“你在我家旁邊安插了探子?!”我無法控製地一擂桌子。

他倒很平靜,在餐桌的另一頭坐了下來:“是縣警察局安排的,他們本來是為了保護我,沒想到看到了那個女孩。你是因為她才不高興的嗎?”

“我有什麼必要時時刻刻都保持愉快的心情,我有什麼可高興的事?”我反問他,並試圖尋找他所在的方向,好讓我的反應像個正常人。但我馬上又放棄了,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無比可悲。

“這是什麼?玫瑰花雕刻得真精細。”穀平說道。

這時我才想起,程惜言忘記拿走的那個木盒還在桌上。

“你要你就拿去吧。”我說。

“真的?”

“你可以拿去送給林小姐。這是用真正的楠木做的,我爸當年為了給我搞到這種木頭,特地利用國慶假日上了一次喜鵲山。”

“當年?有幾年了?”

“我十四歲那年弄來的木頭,你自己算吧。”

“這是……你本來要送給她的?”

“你廢話真多!”

穀平沒回應我的話。我突然有些擔心起來,很怕下一分鍾他會伸手過來放在我的肩上。在這種時候,我不需要溫情,它隻會讓我更加難受。我正在考慮是不是該立刻逃回自己的房間,畢竟一個人的時候,我做什麼都很冷靜,可以控製住任何感情。但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接著是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仿佛是運動鞋摩擦地板時,那種近乎聽不到的聲音。我知道是我父親回來了。他今天來得可真是時候。

“爸。”我對著門邊叫了一聲。

出乎意料,我聽到的卻是女子的聲音。

“對不起,我看到門開著就進來了。”是林小姐。

我的臉尷尬地僵住了。如果不是穀平及時為我作了解釋,我恐怕會立刻逃上樓,把自己關進房間裏。

“小亮!你人都沒看清,瞎叫什麼!是不是還沒睡醒?”穀平輕鬆地揶揄我。

“嗯,我……我剛睡了一覺,有點兒糊塗了。”我結結巴巴地說著,假裝很累的樣子,跟林小姐打了個招呼:“你好,林小姐,有什麼事嗎?”

“哦,我……”她似乎有點兒走神了。我想大概穀平在看她。

我站起了身:“那你們聊。穀平,如果我爸回來,跟他說我在自己的房間。”

但我剛踩上樓梯,林小姐就在身後叫住了我。

“狄亮,我想問下,我新訂的那兩個大號木錫做好了嗎?如果做好了,麻煩你現在就給我,我想明天就離開這裏。”

我能感覺到穀平的不安。

“你要走了?”穀平問道。

“今天早上警察來旅館檢查了每個房間,還檢查了我的行李。我覺得這裏已經失去了我剛來時的寧靜,所以我想走了。”不知到我的感覺是否對,我覺得林小姐的口氣裏似乎帶著指責,好像是在指責穀平攪亂了這裏的寧靜,攪亂了她喜歡的氣氛。我為穀平感到冤枉。又不由想,假如她知道他就是為了她才來這裏的,會很高興,還是會更生氣?

房間裏安靜了幾秒鍾。

“我很抱歉,但這是例行公事……”穀平解釋道,語氣有點兒可憐巴巴的。

林小姐笑了笑。

“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這是例行公事,但我總可以選擇在沒有這種公事的地方享受假期吧。”她又問我,“狄亮,木錫刻好了嗎?”

“還沒有。”我說的是實話,昨天我忙到半夜,筋疲力盡。而今天下午,我的心情全被程惜言破壞了,她走後,我根本沒幹過任何事。我對林小姐說:“要不,你再等幾天。”

“要等幾天?”她急切地問。

“也許……兩天。”我說。

她考慮了一下。

“那好吧,”她無奈地說,“我過兩天再來找你。”

“好。”我答道。

接著,我聽到她開門的聲音。

“你們兩個是怎麼了?”她走後,我問穀平。

“我說過,她討厭我。其實還不隻是討厭,她大概恨我。至於原因,我不想說。”穀平泄氣地走到廚房的爐子邊,煩躁地對我嚷道,“你站在樓梯上幹什麼?想變成你做的木雕嗎?快下來陪我吃東西!”

吃飯的時候,穀平向我透露了案情的最新進展。首先,警方已經對薛寧和王海南夫婦做了基本調查。兩人都出生於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一九九九年,兩人結婚,當時王海南是和薛寧同屬一家教育軟件公司的職員。婚後,薛寧首先辭職自己創業,2001年年初,創立了健英國際培訓學校;同年十月,王海南被公司辭退,自那以後,王海南就在妻子的公司上班,有時候也做做保險。不過,根據員工反映,學校的事務主要由薛寧打理。

另一組消息是關於陸小姐的。

原來陸小姐留給旅館登記處的電話號碼和身份證號碼都是假的。陸佩蓉確有其人,但是真正的陸佩蓉是F縣醫院的護士,這些天從沒離開過。拿陸佩蓉的照片給小吳旅社及周邊商店的人看,大家都一致確認這不是他們看到過的陸小姐。真正的陸佩蓉也否認認識一個長相酷似陸小姐的女人。現在,縣警察局的人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正開始在全縣範圍內搜索這位冒牌陸佩蓉小姐的行蹤。

縣警察局發現,四月二十三日上午,“陸小姐”曾在縣上的小花旅社訂了一個單人房間。她預訂的時間是五天,按照旅館的規定,她預付了一天的房租,並將身份證號給了旅館的前台。小花旅社沒有監控設備,但是前台服務員對她印象深刻,因為她曾向她們出示過一張虎斑貓的照片,還透露她要在縣裏對她的愛貓進行地毯式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