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很認真,聽上去不像是假的。”前台服務員說。
她在旅館房間內隻逗留了十分鍾。小花旅社的人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四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一點左右。她們看見她離開旅館向車站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薛寧矢口否認自己曾撬過那輛車的後備箱,警方也沒從她的行李中找到與撬鎖痕跡相符的螺絲刀或類似的工具。薛寧表示,她對車裏的死貓一無所知,但是也說不清是不是他丈夫所為。王海南會開車,也有車後備箱的鑰匙,根據貓屍的腐爛程度判斷,那隻貓應該死在四月二十一日。“陸小姐”曾對小吳旅社的人說,她是為了尋找一隻虎斑貓才來到木錫鎮的,她入住後的第二天,王海南就失蹤了。警方認為,虎斑貓之死可能跟王海南的失蹤有著某種聯係。
然而,薛寧沒能提供跟虎斑貓有關的任何線索,隻是反複強調冒牌的陸小姐曾給她看過一張貓的照片,還在初次見麵時,就誣賴她跟貓的失蹤有關。
“這個女人腦子有毛病!肯定有毛病!”薛寧在兩次接受縣警察局警察的盤問時,都控製不住情緒,對“陸小姐”破口大罵,同時也沒忘指責本鎮警方的無能和瀆職。
“她也罵了我爸?”我問穀平,這是我最擔心的事。
穀平似乎在用刀子切麵包,我聞到一股辛辣的芥末味兒,
“你在吃芥末?”我又問。
“是啊。用芥末當乳酪,是我特有的排憂方式。芥末能讓我持續保持冷靜。”我仿佛看到他正麵無表情地往麵包片上塗芥末。他吃了兩口後,說道:“畢竟是有人投訴嘛,他們總要找你父親去談一談,這事你應該想到的。”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別擔心,你父親快到退休年齡了,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他的。”穀平安慰我。
穀平不會明白的,我父親的人生裏,也許隻有這個職業還多少能讓他有點兒寄托,雖然他的確算不上是個好警察。
“他們會不會給他一個瀆職處分?或者開除他?”我憂心忡忡地問。
“也許沒那麼嚴重,但總要說他兩句的。”
我情緒低落地垂下了頭。
“其實,我們這裏平時什麼案子也沒有,所以他有時候不在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小聲說。我知道這理由聽上去真的沒什麼道理。
“別太擔心,你父親在縣上也不是一個人都不認識。到時候,讓他們多替他說說好話,我也會讓趙法醫想想辦法的。但關鍵是,你父親得及時回來,他們今天打電話到你姑媽家,但沒找到他。”
“什麼?”我糊塗了。
“你有幾個姑媽?”
“就一個,在縣上,住大明路啊。”
“他們聯係的就是這個。你父親給趙法醫留過一個你姑媽家的電話,可是今天縣警察局的人打電話給你姑媽,你姑媽卻說你父親沒在那兒。”
奇怪,那我父親上哪兒去了?他沒什麼朋友,我們家親戚也少,按理說,他沒什麼地方可去的。
我站起身來到電話機旁,撥通了外公家的電話。外公在更偏僻的鄉下務農。
“嗯咳!”電話一通,對麵就傳來外公熟悉的老慢支的痰音。
“外公,是我,小亮。”
“哦,小亮,是你啊。你好嗎?飯吃過了嗎?”
無論何時打電話過去,外公總問這兩句。
“我吃過了。”我敷衍地回答後,馬上問道:“外公,我爸來過嗎?”
“來過啊。”
“啊,他在嗎?”我忙問。
“他走啦。他是十天前來的,給我們送了點兒吃的就走了。”
“他這幾天有沒有來過?”
“沒有啊。”
放下電話後,我陷入了困惑。父親去外公家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我每個月會給外公寄錢,他不是不知道,如果他去,不是正好可以帶去嗎?他為什麼不跟我說?他是不想讓我知道他去了外公家嗎?這又是為什麼?
還有,他怎麼會沒在姑媽家?他到底上哪兒去了?真想不通!我突然很想立刻去一趟縣裏的姑媽家。
“穀平,能不能幫個忙?”我抓住了他的手臂。
“說吧。”
“我想去一趟縣裏,去一次我姑媽家。”
“你沒她家的電話嗎?”
“找不到了。我從來沒給她打過電話。”
事實上,我幾乎已經有十年沒和我姑媽說過話了,原因是她跟我媽的關係很差。我父母是近親結婚,他們結婚前,姑媽曾激烈反對過,當時她曾預言,我父母生不出健康的孩子。結果,我出生後不久就被診斷患了先天性夜盲症,這讓姑媽很是得意。她還曾當麵說我有一天會變成個沒用的瞎子,為此我媽到死都沒原諒她。在這件事上,我自然是站在我媽這邊的,所以,我們家其實隻有父親一個人跟姑媽家有來往。
她會不會故意把我父親藏起來,為的就是讓我嚐嚐當孤兒的滋味?我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很荒謬的念頭。
姑媽並沒有給出令我滿意的答複。
“你爸沒來過。”她說。
我呆立在那裏,沉默了兩秒鍾,像傻瓜一樣又問了一遍:
“我說的是,四月二十一日,他有沒有來過你家?他說他肚子難受,要到縣醫院來看病,那晚就住在你家。”
姑媽的口氣變生硬了。
“我說了他沒來過!難道他來了,我還把他藏起來不成?!”
我知道她正在朝我瞪眼睛,幸虧我看不見。
“他有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沒有!自從我上次跟他說起你的眼睛,他一氣之下走人之後,就再沒跟我聯係過!”姑媽沒好氣地說,“你爸真是個木頭!我說我認識個神婆,專門給人治不治之症,很靈的,誰知話還沒說完,你爸就生氣了。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父親從沒跟我提起過這件事。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禮拜前。”姑媽的嘴巴噴了兩聲。
兩個禮拜前我父親來過縣裏?我怎麼不知道?
“我爸是專程來縣裏看你的嗎?”我問道。
“你也不想想,就你爸這樣的人,他怎麼會特地來看我?哪次來縣裏,他不是去縣醫院看病,順便來我家的?可惜好飯好菜招待他,一句話聽不順耳,就立馬走人!唉,都九點半了,我孫子明天還要上學呢!問也不問,就闖過來!真是的!”姑媽煩躁地將一個什麼東西“啪”的一下丟在桌上。
我知道這是在下逐客令了。今天她能跟我說那麼多話已經很不容易。本來我是準備立刻走的,但是姑媽剛提到了醫院。
印象中父親近來的身體好像沒什麼大礙,至少我沒聽到他咳嗽吐痰,也沒見他吃藥。當然,父親回家的時候,多半已是夜裏,那時候,我已陷入黑暗。會不會正是這個原因,我疏忽了什麼?
“姑媽,我就問最後一個問題。兩個禮拜前我爸去縣醫院是看病的吧,他得了什麼病?”我問道。
“我哪兒知道!老是喝酒,身體能好到哪裏去?你啊,一點都不關心你爸!你爸不知道為你操了多少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姑媽惡聲惡氣地數落道。
在回去的路上,穀平一個勁兒地安慰我。
“你別擔心,也許你爸到哪個朋友家去了。”
“他哪兒有什麼朋友。”我小聲說。
“你爸難道什麼都告訴你?”穀平反問我。
我沒話說了。我想,也許穀平說得對,父親是到一個我不知道的朋友那裏去喝酒了。父親沒什麼愛好,有事沒事就愛喝兩口,有時候還喜歡跟人下棋。假如對方既管飯,又能跟他下棋,沒準他真的樂不思蜀了呢。
我又仔細分析了一下父親的為人。他是個普通人,一向膽小,按理說,不會鬧出什麼特別出格的事來。再說,他也沒什麼錢,薪水低,每次出門頂多帶兩百元,況且又穿得很樸素,有哪個劫匪會看上他?
隻要不是打劫,我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我不斷寬慰自己,最後終於勉強讓自己放下心來。我決定先等兩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