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香港)青穀彥
屍體是由一個的士司機發現的。
“999”報案中心聽到一個顫抖的聲音說:“阿Sir,我要報案,死了——人,有有有死——人呀!”
“定D來,慢慢講。什麼地方有死人?哪一區?什麼位置?”報案中心值班阿Sir鎮定聲音的引導,果然有效。
終於知道了發現死人的位置,是石梨貝水塘邊的大埔道入山處分岔點,那裏發現了一具屍體。警局接到報案電話的時候,是深夜十二時多。
在這樣僻靜的地方發現有死人,也難怪那個報案的的士司機害怕到聲音也變了,連話也說不清楚。
警員很快趕到,報案司機顫騰騰,好不容易才把發現屍體的地方指出來。
他指的地方是一個路口,警員向著他指點的地方走去。
雜草叢生的小徑迤邐地沾滿著血,還沒有去到已經嗅到一陣血腥味。“咯——”,跟隨在後麵的記者群中,已經有人嘔了出來。
連經驗豐富見慣了大場麵的CID探員也不禁大搖其頭,不忍目睹!
屍體就掛在樹杈上,臉部砸爛,胸口開一個大血洞,腸髒流出,肩膀地方的肉外翻,血肉模糊地被撕下了一大塊。山上,獼猴的叫聲此起彼落,叫聲令人心寒。死者手上抓著一張折皺了的紙團。
領隊的凶案組督察鄺其健,戴上手套小心地取下來看。
強力電筒的照射下,鄺其健小心地把皺成一團的紙團撫平,是布斯韋利士主演的《十二猴子》電影海報!
“難道是猴子殺人?!”
發生凶案,大多數是人為的因素居多,這時候加入“猴子殺人”的變數,太匪夷所思了!
在場的人一下子怔住,為這個意想不到的凶案殺手震驚!
這地方是九龍山,也叫猴子山,住著成千上萬的猴子,占山而居,見人即呼嘯搶上,不但不怕人,還從人的手中搶食,膽小的遊人固然是被嚇壞。
就連膽子大的男人,在群猴圍攻之下也是心怯,不敢對峙。猴子為患,早已成為了地方隱憂。區議會為了杜絕猴患,做了不少宣傳工作,提出警告,掛上了告示牌,告誡遊人不得喂猴。
那是白天,猴子雖然囂張,還不至於到對人有生命威脅的地步。
這時候是深夜,他們麵對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猴子殺人”的可怖遺跡,現場目睹,觸目驚心,那就另當別論了!
鄺其健臉色鐵青,命令手下警員把屍體從掛著的樹上放下來!
凶案現場就在香港人俗稱為“馬蹓山”的石梨貝水塘旁邊——它們進山後就一直聚集在附近的獼猴,這時候越聚越多。山上樹上,掛滿了猴子,黑壓壓一片,好不怕人!鄺其健不得不命令兩個警員專門做驅散猴子的工作。
現場采證工作在進行。
凶器找到,是一柄大約八寸長的鋒利的刀。
死者的錢包也在伏屍處不遠的一個帶血的草叢裏找到。記者上前拍照,鄺其健見到裏麵有一個熟悉的麵孔夾雜在人群中。那個人原本是躲著他的,見到他看見了才在人群中舉手示意,“嗨!——”
“鄺Sir,這個人你認識的?”身邊的警員問。
“唔,這是N雜誌社的記者,我認識他,他名叫鍾華生。”鄺其健心不在焉地回答,向鍾華生走去。
鍾華生隻好停下了腳步跟他打招呼:“鄺Sir,你好,我們又見麵了!”
“你們記者來得很快呀,我們前腳到,你們後腳跟著就來了!”
“是你們的警民關係做得好嘛!有罪案發生,記者來采訪做報道。也是社會職責。這個凶手也真凶殘啊。”鍾華生看著草叢裏血跡斑斑,搖著頭。
在死者伏屍的地方,警方用膠帶圈了起來。警方的拍照專家,正在拍攝屍體的現場環境鏡頭,負責做記錄的警員記錄下每樣東西的位置。
繪圖員在繪製現場圖表。
指紋專家采證指紋、腳印。警方的強力燈光把這個地方照射得像拍電影般雪亮,卻奇妙地把這種組合扭曲成畸形狀態,做成了令人心悸的效果。衝鼻而來的血腥味,膠帶圍著屍體的刺目,在提醒人們這是個凶案的現場。
光圈背後的黑幕,正是這個城市的夜景。
滿山遍野的猿猴啼叫,聞者驚心,一片混亂!
“凶手竟然會到這個地方來作案!”華生從膠帶圍起來的地方轉身過來,臉向著鄺其健,“一般的人,晚間都不到這地方來的。”
“你是說,凶手和被害者是熟人,所以才會來這地方見麵嗎?”
鄺其健很了解鍾華生的思路,他也很喜歡這樣的思維方式。就像有經驗的人說的,你與一個聰明的人在一起,你的腦袋也活絡起來。
鍾華生,中國出生,中等身材,N雜誌社編采部副主任兼記者,喜歡親自追新聞攫取第一手資料。他姓鍾取名華生,大概是他的父母親是柯南道爾塑造的名偵探福爾摩斯迷,華生是福爾摩斯的摯友兼助手,一起偵破各種離奇古怪的案件——無獨有偶,他父母本身也是精於外科手術的專業醫生。
鑒於這個原因,把生下來的兒子取名為“華生”,也算是對他們推崇的名偵探福爾摩斯的一種敬意吧!
鍾華生七歲跟隨父母來香港,畢業於香港浸會學院新聞係。職業為記者,是個標準的推理迷,熱衷於案件研究,深諳探案。
上一宗由鄺其健督察負責的“港大校園情殺案”,便是在鍾華生的協助下破案的——
量度距離的警員和繪圖員的答問聲音,在他們的背後響著。
“伏屍地點離大路五十米,記好了嗎?”
“記下了,伏屍地點離大路五十米!凶刀位置,多少?”
“凶刀位置,在屍體左側!”
“咦?凶刀在屍體左側?十成十這個凶手是左撇子!”
“喂,不要識少少扮代表!凶手是個左撇子?胸口致命傷從前麵刺進去,照你說的左撇子用左手行凶,凶刀的位置和被害人左右反向,應該在被害者的右邊!叫你判案,死的人多了!”
“哎,我也是說說而已,認什麼真——”
“我也是說說而已!”
“距離多少?你還沒說!”
“一米七八!”
“有手袋嗎?”
“不會吧,男人哪裏會有用手袋的?隻有女人才用手袋吧?”
“問你什麼就答什麼,別廢話!還有什麼東西嗎?”
“還有你最有興趣的錢包,滿意了嗎!錢包位置,距離死者伏屍位置三點五米,在草叢裏,就是這個位置!”
“鄺Sir,你聽見了什麼聲音嗎?”鍾華生站著沒有動,若有所思。
他所指的,顯然不是那兩個警員的對話!
“聲音?”鄺其健皺起了眉頭,“你說的是獼猴的叫聲?”
他當然知道,也聽見,而且從一開始就已經聽見了!這是猴山,猴子的叫聲此起彼落,在黑夜中聽起來極是不祥。這裏是石梨貝水塘,香港有名的“馬蹓山”,白天算是香港一景。香港地方狹小,住所擁擠,人口密度幾乎是世界之最。
人滿為患之餘,還存在著一個猴滿為患的問題!
這些獼猴占據了石梨貝水塘山頭,專程前來喂猴的遊人絡繹不絕,猴子常向路經的遊人攻擊。喂食猴子的結果,是猴子的數量增多到失控了的地步。
尤其是晚間,遍山遍野的猴子,啼聲不絕,更是恐怖!
查證的工作在進行,他們盡量不去驚動猴子。
誰都知道猴子和人類一樣,休息時間都是在晚間。隻要不去惹它們,快點把工作做完離開,也就不用太擔心猴子對他們攻擊的問題了。
他們卻忽視了一點——野獸的嗜血習性。
即使是高級生物的人類,血液中的嗜血因子一旦被激發了,也會做出極其凶殘的事,何況是野性難馴的猴群?
警車、記者的采訪車和後來CALL了來的黑箱車開了進來,人類強行進山是對它們的擾攘(警車打出來照明強光也是一種刺激),獼猴的生活秩序被破壞了。
血腥的味道,引來了猴群聚集!
群猴在他們身邊聚集,越來越多,滿山遍野都是猴子。
連他們要回去的路也被猴子堵住了。他們在猴子團團包圍之中!當時在場的警員,事後回想起來也覺得場麵滑稽可笑——手握精良現代武器的香港警察被猴子圍困在中間,很有點圍城被困的味道!
猴群把他們包圍住,在場的警員和記者人數相加也不過是區區的二十多人,比起猴子的數量,相差得太遠了!
身陷群猴的包圍中,當時的情境,相當的可怕!
黑暗中,猴群守著,越聚越多——
人與群猴對峙,獼猴在外圍,他們在圈內。在他們之中有一具屍體,這具屍體被群猴虎視眈眈,情況極為危急!
群猴越逼越近,“吱吱吱”的噪音,刺人耳膜!
看得出來,猴群的目標是那具屍體!
大家都知道海裏的鯊魚可怕,血的味道會引來鯊魚向人攻擊——有人便利用鯊魚的這個習性,向水裏扔下新鮮生肉引來鯊魚群,把來不及上岸的對手除掉。
可見獸類的嗜血特點被挑動起來的可怕。
“保護屍體!不要給猴群接近了!”鄺其健發出指令,指揮警員把屍體圍在中間,同時拔出手槍!
屍體不能夠被毀壞,那是一宗凶案的證物!
因此,當那黑壓壓一片的群猴在刺耳的嗥叫中,向著屍體和他們撲過去的時候,鄺其健被逼朝天開了一槍!
黑夜裏。“砰!——”幹脆利落,一槍定乾坤。
說起來也真狼狽。這肯定可以在參與其事的警員未來榮休歲月時可以大書一筆——鄺其健督察的槍聲響了,不是向人開槍,而是為了保存一具屍體,向天開槍!
響亮的槍聲,劃破夜空!
猴群驚散。在群猴驚魂未定還沒來得及重新組織進攻的時候,眾警員在鄺其健的指揮下匆匆把那具屍體搶上黑箱車,開車離開了猴山。
那具屍體的重要,是因為它還沒有被證實身份,死因還沒有被確定。屍體本身雖然是一具殘缺無言的沒有了生命的“物體”,但是它仍然可以透過它自己揭露出很多東西。屍體會告訴執法人員是誰殺了他,他是怎麼被害的。若是屍體被毀壞了,那麼死者的死亡真相就沒有辦法去查證了!
屍體不能夠被毀壞,不能夠沒有那具屍體,哪怕是一具多恐怖難看,令人惡心的屍體——
這正是鄺其健開槍鳴警的原因。
屍體被送往醫院的解剖部門。
法醫官柯俊仁負責驗屍,證實致命處是胸口處刀傷。肩膀上傷處是咬痕,也就是說,死者被刀傷的同時,兼且被某種動物咬過!
負責案件的鄺其健把數個疑點清理如下:
A:猴咬死人。(有咬痕,死處在猴山)
B:死者帶刀殺猴,反被猴所殺。(猴有模仿人類動作舉止的能力)
C:死者想殺某人,被某人所殺。(若如此,身上的咬痕似無法解釋)
D:死者被人約到案發當地,凶刀為約他的人所有,他也為約他的那人所殺。(身上咬痕疑點與C相同)
“死者是誰?”成為案中的關鍵。
調查工作立即展開。一是從報失人口的名單上去查,另一個途徑,是透過電視、電台、報刊廣為報道,呼籲知情者報案。警察總部的網站也發出電子郵件,把呼籲報案的擴大麵涵蓋至香港以外,全國各地及世界各地。
沒有提供線索的人出現。
報失的人口名單中,也沒有近似死者年齡的男性失蹤者。
報案司機在警署錄取的口供時聲稱,他是因為接載一個客人到石梨貝水塘。根據那個客人的透露,這人是石梨貝水塘的員工,到外邊吃晚飯晚了,要趕回去值勤,沒有交通工具,隻能夠叫部“的士”前往。
“我是在回程時,為了抄近路經過那個地方的,要是早知道會遇上這樣可怕的事,打死我也不敢去!今後要再有客人晚上去這樣偏僻的地方,情願賺少一些,我也不敢去了!怕怕了!”
“的士”司機臉青唇白,驚魂未定,猶有餘悸的樣子,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麵對著一具屍體。
尤其是麵對著一具臉孔被砸爛的,如此恐怖血淋淋的可怕屍體!
“我去過那地方的管理處,找到了‘的士’司機說的乘客,證實了當晚他確實是搭乘了‘的士’回去,時間上也吻合。”
探員齊白,被派去石梨貝水塘作調查,回來報告說。
“會不會凶手就是那個石梨貝水塘的員工,先到行凶現場作案,然後再走出大路叫車,以‘的士’司機作時間證人,好洗脫自己的嫌疑?”其他的人發出質疑。
“也有這個可能,石梨貝水塘那員工,我會再盯著他的!”
“其他的呢,有沒有問出什麼來?”
“我問過他們,有沒有注意到其他人在那地方出現過?他們說,這裏本來就是公眾的地方,大白天來的人很多,他們隻負責水塘的保養維修和巡查,對來爬山的人沒有去特別注意。晚上這地方鬼影也沒有一個,印象中,更沒有見到有什麼人出現過。”
“那當然,除非是有特殊需要的人,就例如小齊要媾女挑一些越黑越好的路去走,否則誰會在夜麻麻去那個地方?”
這句促狹的話,引起了一陣哄堂大笑——
他們是見慣了死亡的人,參透了人生無常。不少凶案的死者死於非命,就如猴山上遇害的死者,那個人在死亡之前,可會知道這一天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太陽升起的曙光,最後一天見到月亮淒然的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