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邵宅的電鈴,忙碌非常,在半小時內絡繹有人來按電鈴,訪問麗珊小姐之受創情形。他們都是西區新屯內的住戶,感覺這一不幸事件,與他們俱有切身利害關係。因此集中到邵宅來,探尋究竟。

健珊一一招待他們在大客廳中坐定。並申明在半小時之後,發表他妹妹出事經過,避免後至的鄰居向隅,否則見一鄰人敘述一次,他將唇焦舌敝矣。

鄰居們對健珊的決定表示同情。

他們在邵宅客廳中各自尋覓談話對象,以消磨這三十分鍾的無聊時間。

二弄十二號的朱振善,穿著整齊的西裝,體格魁梧,很像一個大力士,他是在紗廠內服務的,酷愛命相,於是他與二弄十一號的紗布商人精於手相之呂尚學談論起來。

三弄二十五號的呂尚康是呂尚學之兄。此人是鐵工廠學徒出身,而現在經過數十年之奮鬥,已成一家機器製造廠的廠主。他的年紀已六十出頭,穿著羊皮袍子,兔子型老年鞋,發白如雪,但仍健談如少年。他與三弄二十六號他的隔鄰郝光民先生閑談。

一弄十號的大學教授郭誌勤先生,三弄二十三號的周世昌及冰倩小姐在室中踱步。

周世昌是一個風度翩翩帶有流氓氣息的小白臉。他熟悉這西區新屯所有的妙齡少女,但沒有一個少女喜歡與他交際,見了他就遠而避之,正和見了瘋子趙若愚迅速走避一般。

三弄二十九號的俞永泰,據秘密傳說,年輕時是職業打手,他的家財就從打裏獲來。在戰前他的打例是:謀害人命一條,價五千元,重創一人,價二千元,輕創一人,價五百元,特殊情形麵議。現在他年歲已大了,但精神矍鑠,與二三個青年人動手打架,他依然可得到勝利。他也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兒,恐被割去耳朵,所以亦來邵宅探詢詳情。他一個人坐在室隅一隻沙發上,靜默地抽雪茄煙。那隻左手始終插在他的大衣袋內。

“呂尚康先生,你曾患過失眠症嗎?”郝光民問,“這失眠症是最難受的病症!”

“我怎麼沒有患過?五年前我患失眠症,中西醫師藥石亂投,毫無功效。”呂尚康說,“後來我自己翻閱各種丹方,竟得了一種極簡便的藥方,試服不到半個月,失眠症竟霍然而愈,真是丹方一味,氣死名醫!從此以後我再不相信中西醫師了。”

“可否請你將這藥方抄給我試服?”郝光民高興地要求。

“噢!用不到抄寫,這藥方十分簡單,隻要用甘草與綠茶同煎服用,不出半個月,保證你一夜睡到大天亮。”

“假使這丹方醫好了我的失眠症,我將重重謝你。”郝光民說。

“每日見麵的鄰居還談得到重謝嗎?”

“你令弟精於手相,你也善此道否?”郭誌勤教授插口問。

“哈哈!舍弟的手相術還是跟我學的。”呂尚康得意地說。

“請呂老先生替我看看手相吧!”冰倩小姐說著伸過左手去。

“男左女右,你應該伸出右手看相。”呂尚康說。

他對冰倩小姐的手看了半晌後說:“不久你將有喜事來了,明年秋季你將結婚,結婚後有三子四女,做一個享福的太太。”

“謝謝你,假使我沒有喜事,我將興問罪之師!”冰倩笑著說。

“沒有喜事,找我呂老頭兒算賬就是。”

“呂老先生,請你也替我看看手相。”周世昌伸出了右手給呂尚康看相。

“不,男左女右,你應該伸出左手來。”呂尚康說。

“可否馬馬虎虎,看右手吧?”周世昌吞吐而低聲地說。

“什麼?我聽不出你說什麼。”

“他說可否馬馬虎虎看右手?”冰倩小姐代周世昌重說一遍。

“不行,男的一定要看左手。”

“那麼我不要看了。”周世昌大聲說。

“你不要看,我一定要替你看,你怎麼出爾反爾?”

周世昌無可奈何地伸出左手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