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姚局長夾著公文包走在市工商局的走廊裏,親切隨和地與下屬打著招呼。姚局長遇見了一位年輕的女同誌小李,端詳著她說:“改發式了?
好看,我欣賞,更年輕了!”
“本來就不老嘛!局長,您辦公室裏已經有客人了。”
“我還沒進過辦公室,你們就隨便把人請進去了?”
“不敢不那樣,是您老師啊!”小李說罷,匆匆下樓。
“我老師?”姚局長推門進入辦公室,見是李一泓。
“你坐你坐,別起。我下屬說是我老師在等我,我當真是我的大學老師從省城來了呢!”
李一泓笑道:“我可沒自稱是您的老師啊!”
“你當然不會。可我的下屬們,幾乎都知道我在跟你學太極拳。在他們眼裏,你自然算我老師。喝茶不?哦,沏上了,替我招待得還挺周到。”
姚局長一邊說,一邊摘下帽子掛了,又順手澆了澆辦公室裏的花,話一說完,人也就在辦公桌後坐下了。一身製服的他,在自己的局長辦公室裏,和在公園裏跟李一泓學太極拳時,神態姿態大不一樣,判若兩人。
他雙手交叉桌上,望著李一泓,親切而又強調身份地說:“在我局裏,我可不能像在公園裏那樣稱你老師了。這一點,還要請你原諒啊。”
李一泓自謙地笑笑:“叫什麼都行,隨您便。”
“可要是叫你李副館長呢,有點拗口,就稱你老李吧!”
“你我之間,我可當不起一個老字,您年長我幾歲呢!”
“別當不起。我要是叫你小李,不是等於在暗示自己,我已經老了嘛!” 姚局長苦笑了一下,“找我有事?”
“是的,想來想去,還非首先找您不可……”
姚局長做了一個手勢打斷李一泓的話:“老李,對不起啊———姓馬那個賣肉的,拿著你的信來找過我了,我也吩咐下邊給辦了,總得給你一個麵子嘛。但是這類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那樣,年終述職時,下邊就該給我提意見了,明白?”
“明白,我找您,是因為……一件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老李,你可別給我出難題啊。進人啊,誰提職啊,違反管理“姚局長,我不是為個人的私事。我是來向您舉報一個情況的。”
“唔?”姚局長來了興趣。
“非法加工大米的事,該咱們工商局管吧?”
“對。咱們工商局有市場監督管理科。一切非法營銷之事,都在咱們的監督管理範圍以內。可大米……什麼大米?就是咱們吃的大米?” 姚局長疑惑不解,“如果自己種了稻子,自己在家庭裏采取什麼辦法脫殼了,然後到市場上去賣,那應該不算違法的事。”
李一泓飲一口茶,放下杯子說:“可他們的米如果是次米,通過一種加工的方式,往米中摻些粉劑的東西,將次米變得像優質米似的,看上去米粒大了,飽滿了,更白了,還顯得光亮了……”
“等等,等等。你說摻些粉劑的東西,什麼粉劑?”
“滑石粉,骨粉,也許還有別的成分,合成的一種粉劑。”
姚局長起身了,繞過辦公桌,坐到李一泓對麵的沙發上,重視地說:“老李,慢慢說,越詳細越好。”見李一泓一隻手伸入兜裏,又說,“想吸煙?吸吧吸吧。
我不吸煙,我的辦公室也禁煙。但對你可以破例。”
“謝謝。”吸著煙後,李一泓心情沉重地說,“我兒子在農村。我昨天回去了一次,親眼看見,我兒子就在家裏那麼加工次大米。我一問,他說村裏許多人都那麼幹。還說,不少村子都那麼幹。我想,即使我是一名普通公民,我也應該向有關部門舉報。何況,我已經是一位政協委員了……”
“你自己不說,我倒忘了。老李,啊不,李委員,您反映的這個情況,確實很嚴重,這已經不僅僅是合法加工還是非法加工的問題了。這件事的性質如果屬實了,那就是坑害消費群眾的性質了。”
姚局長對李一泓“您、您”相稱,顯示敬意了。當然主要不是因為李一泓的責任感,而更是由於李一泓政協委員的身份。
“我是連夜趕回市裏的,還用自行車帶了一袋兒。”
“太好了,在哪兒?”
“半路掉了。那袋子上印著:綠色食品,養生保健。”
姚局長顯得有些亢奮,搓著手說:“一泓委員……嗯,這稱呼還挺順口。一泓委員,是這樣的,我們工商局,為了將職責履行得更好,對舉報極為重視。
您反映的情況如果屬實,非同小可……”
“別的村我目前還不敢肯定,起碼我兒子住的那個村裏,情況是屬實的。”
姚局長起身又走到辦公桌後,拉開抽屜,取出兩種紙張展示給李一泓看,一種紙頁上印著紅色的格子,一種紙頁上印的是綠色的格子。
“一泓委員,您請看。一般同誌的舉報或情況反映,我們用綠色表格登記。
人來把你反映的情況記錄在案。”
“不必了吧,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我這就走,別耽誤你工作。”
“那怎麼行!您坐著別動,程序是很重要的。”
“小李,立刻到我辦公室來!” 姚局長打完電話,搓著手,興奮地說, “老李,啊不,一泓委員,我代表工商局感謝您。這件事要是核實了,我們就抓得太及時了。我們會防患於未然,把它辦得漂漂亮亮。下半年我們的工作彙報和總結,那也有大書特書的內容了。”
李一泓麵帶微笑,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手表。這時小李進來了———就是姚局長在走廊碰見的那一位年輕的女同誌。
“小李,這位李同誌向我們反映的情況特別值得重視。你要認認真真地記錄,整理,我去監督管理科布置任務。”姚局長言罷匆匆離去。
“李同誌,我再給您續點水吧!” 小李剛拿起李一泓的水杯,姚局長又探進頭來:“我又忘了。要用紅色表格登記,他可是一位政協委員。”
李一泓反倒被搞得十分局促,連說:“剛是不久,剛是不久。”
文化館門前停著一輛經過一番“打扮” 的卡車,車幫上掛著一條紅布,白紙剪的字組成一句醒目的標語———捐書助農,體恤農民兄弟,關愛農村孩子!
齊館長正在車下指揮同事們往車上搬鼓啦鑼啦麥克風什麼的,一轉身,見李一泓在身邊下了自行車。
“咦,你怎麼來了?我不是給你假了嗎?沒回農村去看兒子?”
“把素素送回去了,我又連夜趕回來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想到了點兒事兒。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去?”
“秋收過了,又到農閑的季節了,按每年做法把車開到廣場上,發起向農村捐書的活動。”
“我也去。”
“你臉色可不太好,沒病吧?”
“昨天趕回來都後半夜了,沒睡好。讓車等我。”
卡車緩緩開到廣場中心,文化館的同事們在卡車上敲鑼、打鼓。早已有些市民拎著成捆的書等在廣場上,見車停住,擁上前來,爭先恐後地捐書,十分踴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