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館長手持麥克風,在車上鼓動說:“老少市民們,公民們,我們征集捐書的活動,已經由街道委員會發出通知了,也登過報紙了,感謝大家的熱忱,我們文化館代表農民兄弟和農村孩子謝謝大家……”
一位老太太大聲問:“要不要衣服啊?”
集散地。”
“看你說的!”老太太不高興了,將一包衣服拎到車上,解開說,“這是髒的嗎?這是破的嗎?我在農村生活了大半輩子了,在城市才住了幾年,對農民有感情,能把髒的破的往這兒捐嗎?”
李一泓在車上彎腰對老太太說:“大娘,別生氣。他跟您開玩笑呢!他這人,總愛開玩笑。”
“你這位同誌說話我愛聽。” 老太太轉身向些老頭老太太招手, “不光要書,衣服也要。你們都拎過來吧!”
齊館長手執話筒,越說越起勁兒:“公民們,向農村捐一冊值得一讀的書,那就等於將科學知識送給了農民兄弟和農村孩子,就等於送的是文化思想,就等於送的是……”
說到這兒,他忽然將話筒遞給了小劉:“沒詞兒了,你快接著說兩句!”
“這……”小劉為難了。可再為難,也得把領導交代的事辦好呀!她急中生智,接過話筒說,“為了感謝大家的參與熱情,我給大家唱支歌……”
“您是政協委員李一泓同誌吧?”說話的是個瘦削男人。
“我是李一泓。”李一泓正幫著人們往車上拎成捆的書和成包的衣服。
“能跟您說幾句話嗎?”
李一泓將一捆書放到車上,鄭重回答:“能啊!”
瘦削男人左右看了看,說:“這兒不太方便,我們到遠點兒說去,行嗎?”
表情特別懇切。
李一泓猶豫一下:“行。”
走到僻靜處,對方站住了:“你認為,光憑你們文化館的幾個人,每年搞一次那樣的活動,意義很大嗎?”
“我……有點兒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這裏有一封信,希望你這位政協委員能認真看一看。” 瘦削男人將拿在手中的信遞給李一泓。
“什麼內容?”
“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看過以後呢?”
“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和我聯係,信上寫明了聯係方法。”
李一泓疑疑惑惑地接過信,低頭看信封,信封上一個字也沒有。
抬頭時,對方的背影已在遠處。
晚上,李一泓正在家中獨飲,院裏傳來養老院黃院長的聲音:“一泓在李一泓聽出了是黃院長的聲音,悶聲悶氣地答道:“在。”
黃院長推門而入,笑了:“謔!有個性,一人在家自斟自飲。”
李一泓頭也不抬地說:“這算個性?這是借酒消愁。”
黃院長大大方方地往李一泓對麵一坐,又笑道:“連不知愁是何滋味的李一泓都借酒消愁了,那天下還不已有一半人愁死了?”
“你怎麼就能斷定我這人不知愁是何滋味?”李一泓說罷,飲盡一盅酒。
“我還記得,當年我們這樣一些農村青年,憑著頭懸梁錐刺股一般刻苦學習的精神,鯉魚躍龍門似的,好不容易考入了咱們市的重點中學,卻不料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又得回農村握鋤杆,當農民。同學們那個絕望啊!有的同學連尋死的念頭都起了,是吧?卻唯有你老兄,麵對現實,達觀坦然,還曾作詩一首,分送給同學們。讓我想想,頭幾句好像是這樣的:雲湧星馳宇宙寬,閑庭信步學從容。自古人生多磨礪,樂觀須存在胸中……”
李一泓打斷他的話:“得啦得啦,別臊我了。那配叫詩?那是順口溜。”
黃院長拿起桌上的煙,吸著一支,注視著李一泓,又說:“我陪你幾盅?”
“這行。”李一泓默默起身找來一隻酒盅,為黃院長斟滿了酒。
和黃院長喝完一盅酒,李一泓也吸著了一支煙,關心地問:“龔老爺子在你那兒怎麼樣?”
“快活!整天樂嗬嗬的,脾氣也溫和多了。”
“那你來幹什麼?”
“你這是什麼話啊!你是政協委員,我也是政協委員。你不過是文化館一小副館長,而我是民營企業家,是有一千多萬個人資產的人,你當我隻是來彙報的啊?我是來點撥你的。”
“又點撥我!你總愛點撥我。好吧,點撥吧,我洗耳恭聽。”
“你是新委員,我是老委員,何況咱倆又是老同學,我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引導你。現在跟你談正題———你向工商局反映的情況,有結果了。”
“唔?”李一泓表情頓時嚴肅。
“奇怪的是,工商的同誌們並沒在市場上發現大量那種偽劣的袋裝米。他們把全市大小商店商場篦頭發似的篦了一遍,僅沒收到了幾袋。經過化驗,證實米的外層的確沾裹了一層骨粉和滑石粉的混合物,含有多得驚人的病毒和細菌……”
“奇怪,都銷到哪兒去了呢?”
“咱們也就別操太多心了吧,由工商的人繼續操心吧!我想指出的是……你的命好哇,一泓!”
“跟我的命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呢?”
忽視命裏注定的好機遇。比如咱倆,我都快當滿一屆委員了,卻一份重要的提案也沒有貢獻過。不是不想,是重要的情況嚴重的事件,它偏偏不給我發現的機會。而你呢,剛增補沒幾天,一下子就給你抱了一個大金娃娃!”
“大金娃娃?你的意思是,我會因為這一件事,發了?”李一泓莫名其妙。
“我不過打個比方。你可能還沒意識到,根據你反映的情況,再補充點兒其他材料,思想分析水平上拔高拔高,措辭尖銳一點兒,那肯定就是政協本年度內反響最大的一份提案。可是,我估計你這個大忙人,也沒有太充分的時間和精力來落實到文字上。一份好提案,對政協委員在政協的威望如何那可是至關重要的……”
“奇怪,那都銷到哪兒去了呢?”李一泓沒聽進黃院長的話,滿腦子“大米”。
“對寫一份好提案,我太有經驗了!一泓,我替你寫?”
“工商方麵不會因為僅沒收了幾袋大米,就不深入追查了吧?” 李一泓的思想還在開小差。
“我剛才問你話呢!”
“你問我什麼了?”
“寫提案,我有經驗,有水平,你沒時間,沒精力,我幫你完成一份高質量的提案,行不行?”黃院長有些不悅。
“行啊。怎麼不行?我應該感謝你啊!”
“那,以咱倆的名義?”
“好啊。”
“來來來,我再陪你幾盅!”黃院長高興了,反客為主,給自己和李一泓都斟滿了酒。
黃院長走時已有幾分醉意,他得意地說:“你別以為我整天待在養老院,心裏隻裝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其他什麼事就都不關心啦!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每天掌握的信息多著呢!官場的,商場的,本市的,省裏的,乃至北京的,中央的,巨細無遺,豐富多彩,應有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