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甜甜積積攢攢將自己工資的一萬元現金還給喬漢橋,喬漢橋不接,說你還是存著吧,存著到時一起還我,存在銀行還有利息。可金甜甜一定要他收下,還讓他打了個收條。喬漢橋哭笑不得,但還是照她說的做了。
金甜甜離開的時候,喬漢橋問她:“順便問下,甜甜你會做菜嗎?”
金甜甜說不太會。
喬漢橋說:“不太會就是有點會囉?”
金甜甜說:“真的不太會。”
喬漢橋說:“你會做回鍋肉嗎?”又說,“算了,我去餐館給她點一個。”
金甜甜也不知什麼意思,就問了一句:“是顧老師要吃回鍋肉?”
喬漢橋就說出了緣由,說他老媽對家裏請的鍾點工阿姨很不滿意,有一次發現她在打掃房間的時候,翻樓上的抽屜。而且最頭疼的是不會做菜,應聘時給他老媽按了一會頸椎,很有效果,他媽就留下了這個鍾點工。說是荊州人,但不會做荊州菜,長期在江浙打工,吃的菜不放辣椒,魚、肉,做出的味道像青菜。可喬漢橋的姥姥是荊州人,他媽也從小吃慣了辣味,到老了,還特別饞回鍋肉,而且是放了荊州豆豉的回鍋肉。老媽生了幾天的氣,寧吃方便麵,也不吃阿姨做的菜。
“就跟小伢兒一樣,返老還童了。”喬漢橋說。
“我是真不會做,但我可以試試。”金甜甜說。
她想,喬總那樣幫我,他媽想吃荊州豆豉燴的回鍋肉,我學著做一個也算是回報,在家裏媽反複叮囑她,喬總對我們太好,是貴人、恩人,要知恩圖報……
師傅將她載到湯遜湖邊的一家菜市場門口。她等的電話終於來了,之前她Call了老爸,留言讓媽回電話。
餘翠娥在電話裏問:“啥事,甜甜?”
金甜甜說:“我就問您郎嘎,炒回鍋肉要怎麼炒?”
餘翠娥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金甜甜說:“我有用,您郎嘎趕快告訴我。”
餘翠娥說:“要用點荊州豆瓣醬,最主要的是用荊江豆豉炒,不就行了麼。”
金甜甜問:“為什麼要用荊江豆豉炒呀?”
餘翠娥說:“反正豆豉要不軟不硬的,有的豆豉是做了醬油的,全是殼,不能用。辣椒呢,你用燈籠椒,紅的綠的兩種都放,顏色好看,還要有甜麵醬,蒜片不能少,醬油要放黃豆醬油,有看相,蒜苗要斜著切,多放點沒事。肉呢,要選不肥不瘦的五花肉,煮熟的肉要立起切,炒的時候少用油,要燒猛火,快起鍋……”
金甜甜全聽進去了,說:“謝謝媽!謝謝媽!”
心裏有了底,買好食材,但就是荊江豆豉沒買到,在菜市場轉了兩圈,沒有。後來她就想,荊州豆豉不是一樣的麼。於是就買荊州產的豆豉,果然買到了,是洪湖的,還有江陵的。她想著在家吃的豆豉,選了江陵的。
到了喬家別墅,顧老師分外高興,要給金甜甜打下手。金甜甜不讓,一個人在廚房卷起袖子切、剁、烹、炒,冷清的別墅裏一下子熱氣騰騰,生機勃勃,鍋碗瓢勺叮當響。
金甜甜買的菜有很多,她想起在家看到媽做的菜,端上桌的除了荊州回鍋肉,還有火腿炒瘦肉、爆鱔絲、銀魚雞蛋湯和虎皮辣椒。
有了辣味的家,顧老師才有了活力。金甜甜要顧老師趁熱嚐嚐回鍋肉,顧老師就搛了一塊到嘴裏,“咿”了一聲,大為讚歎,嚼了幾下,表情越來越沉醉,說:“這就是小時候我媽做的味道,丫頭,你的菜做得太好了!”
汽車響,喬漢橋進門,看到滿桌的菜,說:“來得好,不如來得巧。我來這邊辦事,要喝一杯。”
他媽顧老師說:“漢橋,你別找理由喝酒,吃飯不是最好麼,這樣的菜,吃一碗荊州大米飯,比什麼都好,不喝不行?!”
喬漢橋已經從酒櫃裏拿出一瓶黃鶴樓,卻眼巴巴地望著他媽不敢開瓶。顧老師說:“找理由呀,什麼男人不喝酒,活得像條狗。什麼酒是糧食精,越喝越年輕。什麼男人不喝酒,枉來世上走。你一個公司老總,在下屬麵前請注意下形象。”
喬漢橋真聽他媽的話,說不喝,就不喝。
吃過飯,金甜甜跟喬漢橋的車一起回市裏去,他要金甜甜與他一起先到湖邊走走。從別墅後頭出去,就是湖邊的步道,夕陽正往湖裏滾落,像一滴巨大的金色水珠,在湖麵上洇化。許多水鳥在湖上無聲飛翔,白羽翩躚,輕點水波,那是湖鷗。湖跟天露湖一樣闊大,一樣清風送爽,一樣蘆葦搖曳,也有船,也有蒲草荇藻,有逶迤的湖岸,多像哪。喬漢橋一定猜到了金甜甜的心思,說:“甜甜你看看,這裏像天露湖吧。”
金甜甜點頭說像。
喬漢橋給她講,第一次來這裏看房,就感覺這兒太像天露湖了,就像回到了天露湖,當時想都沒想就買下了。
“本來是買給二老的,如果我老爸不走,他們二老在這裏安度晚年該有多好。老爸沒福享受,如今這麼大的房子,老媽一個人太孤單了。”
金甜甜說:“顧老師是有點孤單。”
喬漢橋說:“主要是年紀大了,但她喜歡清靜,我讓她在公司樓上住,她覺得市區太吵,要在湖邊住,也就讓她去了,想在哪兒住就在哪兒住。”
金甜甜說:“喬叔很聽顧老師的話。”
喬漢橋說:“就是喝酒這件事,我不愛聽,嗬嗬,有時在外頭應酬,控製不了。有幾次在大馬路上睡著了,錢包、手表都被人偷走了,醒來已是早晨。”
金甜甜說:“這多危險呀!”
喬漢橋說:“是太危險了。”
喬漢橋扶著棧橋的欄杆說:“現在,我媽就是我的一切,她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有時候覺得虧欠她的太多,但我也無能為力……”
金甜甜不好說這樣的議題,她好像離這個議題很遠,這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談論的另一種話題,她一個打工妹,不配談。但她很想說還錢的事,就逮住了一個空隙,吞吞吐吐地說:“喬叔,我想給你說個事……”
喬漢橋要她說。
金甜甜說:“我們村的葡萄,全部更換了新品種,又都在建避雨棚……那……欠您郎嘎的錢,就靠我工資一點點地還,家裏的葡萄明年初果,要到後年盛果期,隻要到了盛果期,就一下子將剩餘欠您郎嘎的一次還清……”
喬漢橋說:“你這是……你隻怕為這幾萬塊錢睡不著,天天吃饅頭吧?”
金甜甜說:“不是,不是,我吃得很好,這幾個月還胖了兩三斤。”
喬漢橋說:“保證吃飯、穿衣,你那一萬塊錢,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別急嘛,我又不差這幾個錢,甜甜,你給你爸說,他建大棚如果還缺資金的話,給我說一聲,沒問題的,隻要到時候,你家的葡萄不賣給別人,讓我們商行包銷就行了!”
金甜甜說:“沒問題!謝謝喬叔!”
喬漢橋說:“我們走吧,太晚了,這湖邊有點涼。”
喬漢橋在她後腦勺上拍了一下,兩人原路返回。
金甜甜一路很沉悶,好像沒有話題跟喬漢橋說了。沒有喝酒,喬漢橋也興奮不起來。
到了宿舍,她看到艾曉蘭敷著麵膜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就說:“曉蘭姐,還沒睡呀?”
艾曉蘭問:“約會了?”
金甜甜說:“沒有呀,我去湯遜湖給顧老師做了個飯,鍾點工阿姨請假了。”她扯了個謊。
艾曉蘭睜開眼說:“哦,有特別任務。”
金甜甜說:“哪裏,曉蘭姐,我隻是去送菜做飯。”
艾曉蘭問:“喝酒了嗎?”
金甜甜說:“沒有。”
艾曉蘭一個翻身起床,在金甜甜身上嗅了嗅,又躺下了,說:“嗯,甜甜,我說呀,你得提防點喲。”
金甜甜問:“提防啥呀?”
艾曉蘭說:“你一鄉下小妞,有點姿色,到了有錢人成堆的城裏,肯定會成為別人獵殺的目標,加上你完全沒有在男人堆裏滾的經驗,千萬當心!”
金甜甜一笑說:“謝謝曉蘭姐提醒。”
艾曉蘭說:“我隻是盡一個姐姐的義務,沒有嫉妒心。你既然叫我姐姐,我就得像個姐姐,看住小妹,對不對?”
金甜甜說:“對對,對對……”
又到了放寒假的時候,幾個室友因考研,都不回家,他們問洪大江,洪大江說他回家去複習。因為今年的特大洪水,他心裏牽掛著,父親又因為嗆水,落下了個慢性支氣管炎的毛病,還有糖尿病。他收拾著東西,一個大包,全是要洗的衣物,也沒錢給爸媽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