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風,福鳯反。詩之作,或出於公卿大夫,或出於匹夫匹婦,蓋非一人,而《序》以為專出於國史,則誤矣。說者欲蓋其失,乃雲國史紬繹詩人之情性而謌詠之,以風其上。則不唯文理不通,而考之《周禮》,大史之屬掌書而不掌詩,其誦詩以諫,乃太師之屬[20],瞽矇之職也。故《春秋傳》曰:「史為書,瞽為詩。」說者之雲,兩失之矣。
【附錄】「『國史明乎得失之跡』這一句也有病。《周禮》《禮記》中,史並不掌詩,《左傳》說自分曉,以此見得《大序》亦未必是聖人做。」高。 又曰:「《周禮》史官如大史、小史、內史、外史[21],其職不過掌書,無掌詩者,不知『明得失之跡』幹國史甚事?」琮。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情者,性之動,而禮義者,性之德也。動而不失其德,則以先王之澤入人者深,至是而猶有不忘者也。然此言亦其大概有如此者,其放逸而不止乎禮義者,固已多矣。
【附錄】「變風止乎禮義[22],如《泉水》《載馳》固止乎禮義,如《桑中》,有甚禮義?《大序》隻是揀說[23],亦未盡。」淳。
○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所謂「上以風化下」。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形者,體而象之之謂。小雅皆王政之小事,大雅則言王政之大體也。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 告,古毒反。頌,皆天子所製,郊廟之樂歌。頌、容,古字通,故其取義如此。是謂「四始」,詩之至也。《史記》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所謂「四始」也。《詩》之所以為詩者,至是無餘藴矣。後世雖有作者,其孰能加於此乎?邵子曰:「刪詩之後,世不復有詩矣。」蓋謂此也。
《書·舜典》: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夔,舜臣名。胄子,謂天子至卿大夫子弟。教之因其德性之美而防其過。詩言誌,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聲謂五聲:宮、商、角、徵、羽。宮最濁,而羽極清,所以葉歌之。上下律謂十二律:黃鍾、大呂、大簇、夾鍾、姑洗、仲呂、蕤賓、林鍾、夷則、南呂、無射、應鍾。黃最濁,而應極清,又所以旋相為宮而節其聲之上下。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也。
《周禮》: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說見《大序》。以六德為之本。中、和、祗、庸、孝、友。以六律為之音。六律,謂黃鍾至無射,六陽律也,大呂至應鍾為六陰律,與之相間,故曰六間,又曰六呂。其為教之本末,猶舜之意也。
《禮記·王製》:天子五年一巡狩,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
《論語》:孔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前漢·禮樂誌》雲:「王官失業,《雅》《頌》相錯,孔子論而定之,」故其言如此。《史記》雲:「古者《詩》本三千餘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孔穎達曰:「案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馬遷之言,未可信也。」愚按:三百五篇,其間亦未必皆可施於禮義,但存其實以為鑒戒耳。○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子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子曰:「興於《詩》。」興,起也。詩本人情,其言易曉,而諷詠之間,優柔浸漬,又有以感人而入於其心,故誦而習焉,則其或邪或正,或勸或懲,皆有以使人誌意油然興起於善,而自不能已也。○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凡詩之言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誌。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然其言微婉,且或各因一事而發,求其直指全體而言,則未有若「思無邪」之切者。故夫子言《詩》三百篇,而惟此一言足以盡蓋其義。○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白圭,《大雅·抑》之五章也。○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蓋自謂能無諂無驕者,故以二言質之夫子。夫子以為二者特隨處用力而免於顯過耳,故但以為可。蓋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也。又言必其義理渾然,全體貫徹,貧則心廣體胖而忘其貧,富則安處善樂,循理而不自知其富,然後乃可為至爾。子貢曰:「《詩》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治骨角者,既切之而復磋之。治玉石者,既琢之而復磨之。治之之功不已,而益精也。子貢因夫子告以「無諂」「無驕」,不如「樂」與「好禮」,而知凡學之不可少得而自足,必當因其所至而益加勉焉,故引此詩以明之。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往者,其所已言者。來者,其所未言者。○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此逸詩也。倩,好口輔也。盼,目黑白分也。素,粉地,畫之質也。絢,采色,畫之飾也。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質,而又加以華采之飾,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子夏疑其反謂以素為飾,故問之。子曰:「繪事後素。」繪事,繪畫之事也。後素,後於素也。《考工記》曰「繪畫之事,後素功」是也。蓋先以粉地為質,而後可施以五采,猶人有美質,然後可加以文飾。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禮必以忠信為質,猶繪事必以粉素為先。起,猶發也。起予,言能起發我之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