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頌四之五(1 / 3)

契為舜司徒而封於商,傳十四世而湯有天下。其後三宗迭興,及紂無道為武王所滅,封其庶兄微子啟於宋,脩其禮樂以奉商後。其地在《禹貢》徐州泗濱,西及豫州盟豬之野[1]。其後政衰,商之禮樂日以放失。七世至戴公時,大夫正考甫得《商頌》十二篇於周大師,歸以祀其先王。至孔子編《詩》而又亡其七篇。然其存者亦多闕文疑義,今不敢強通也。商都亳,宋都商丘,皆在今應天府亳州界。

【附錄】伯豐問:「《商頌》恐是宋作?」曰:「宋襄一伐楚而已,其事可考,安有『莫敢不來王』等事[2]?」又問:「恐是宋人作之,追述往事,以祀其先代。若是商時所作,商尚質,不應《商頌》反多於《周頌》。」曰:「《商頌》雖多如《周頌》,覺得文勢自別。《周頌》雖簡,文自平易。《商頌》之辭自是奧古,非宋人所可作。」。

【纂疏】曹氏曰:「契封商,今上雒商是也。漢屬弘農郡。至湯凡八遷,始居商丘,後徙居亳,從先王居,帝嚳嘗都也。湯十九世至盤庚,其間又五遷,始居河北,後遷河南,復居亳殷地,即湯故都。後世或稱商,或稱殷,或兼稱殷商。先儒謂商有三亳,二在梁國,一在河洛之間。故穀熟為南亳,湯所都也。蒙為北亳,亦曰景亳,湯所受命也。偃師為西亳,所謂河洛之間,盤庚所遷也。」按:《九域誌》「南京有亳城」,古景亳也。本帝嚳之墟,湯徙都之。有高辛城,有帝嚳高辛氏廟,有湯廟,有伊尹塚,南京去亳三十裏,則北亳其是歟?

猗於宜反與音餘那與!置我鞉音桃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

賦也。猗,歎詞。那,多。置,陳也。簡簡,和大也。衎,樂也。烈祖,湯也。《記》曰:「商人尚聲,臭味未成,滌蕩其聲。樂三闋,然後出迎牲」即此是也。舊說以此為祀成湯之樂也。

【纂疏】歐陽氏曰:「《書》曰:『下管鞉鼓。』蓋自虞夏以來,舊物嘗用者。」

湯孫奏假音格,綏我思成。鞉鼓淵淵葉於巾反[3],嘒嘒管聲。既和且平,依我磬聲。於音烏赫湯孫葉思倫反,穆穆厥聲。

湯孫,主祀之時王也。假,與格同,言奏樂以格於祖考也。綏,安也。思成,未詳。鄭氏曰:「安我以所思而成之人,謂神明來格也。」《禮記》曰:「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誌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旋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此之謂思成。」蘇氏曰:「其所見聞,本非有也,生於思耳。」此二說近是。蓋齊而思之,祭而如有見聞,則成此人矣。鄭注頗有脫誤,今正之。淵淵,深遠也。嘒嘒,清亮也。磬,玉磬也。堂上升歌之樂,非石磬也。穆穆,美也。

【纂疏】歐陽氏曰:「自太甲至紂,皆可為『湯孫』,不知所斥者何王耳。『於赫湯孫』者,謂於赫湯之孫也。不應自稱盛美之孫以誇其先祖。」孔氏曰:「《益稷》曰『戛擊鳴球』[4],謂玉磬也。」張氏曰:「玉磬,聲之最和平者,可以養心,其聲一定,始終如一,無隆殺也。」鄭氏曰:「堂下諸縣與諸管聲,皆和平不相奪倫,又與玉磬聲相依,亦謂和平也。」王氏曰:「『依我磬聲』,言與堂上之樂諧也。」曹氏曰:「或大或細,皆和而相應,平而不踰。」

庸鼓有斁,萬舞有奕。我有嘉客,亦不夷懌。

庸、鏞通。斁,斁然盛也。奕,奕然有次序也。蓋上文言鞉鼓管籥作於堂下,其聲依堂上之玉磬,無相奪倫者。至於此,則九獻之後,鍾鼓交作,萬舞陳於庭,而祀事畢矣。嘉客,先代之後,來助祭者也。夷,悅也。亦不夷懌乎,言皆悅懌也。

【纂疏】毛氏曰:「大鍾曰庸。」濮氏曰:「周公製禮作樂於致太平之日。執籥秉翟者,文舞也;朱幹玉戚者,武舞也。『萬舞』乃二舞之總名。故《邶風》有『公庭萬舞』,《魯頌》有『萬舞洋洋』,《春秋》楚子原有『振萬』。蓋時王樂也。諸侯、卿大夫、士所得同用之,特自八以下,佾數有差等耳。今言『萬舞有奕』,正謂文武迭用而有序,豈天下未為周,而是舞之名已見於前代乎?」東萊呂氏曰[5]:「有奕,萬舞之綴兆[6],衆大也。」

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

恪,敬也。言恭敬之道,古人所行,不可忘也。閔馬父曰:「先聖王之傳恭,猶不敢專,稱曰『自古』。古曰『在昔』,昔曰『先民』。」

顧予烝嘗,湯孫之將!

將,奉也。言湯其尚顧我烝嘗哉!此湯孫之所奉者,致其丁寧之意,庶幾其顧之也。

【纂疏】孔氏曰:「烝嘗,時祭。《王製》:『秋嘗冬烝。』」

《那》一章,二十二句。

閔馬父曰:「正考甫校商之名頌,以《那》為首。其輯之亂曰」雲雲,即此詩也。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候五反。申錫無疆,及爾斯所。

賦也。烈祖,湯也。秩,常。申,重也。爾,主祭之君,蓋自歌者指之也。斯所,猶言此處也。○此亦祀成湯之樂。言嗟嗟烈祖,有秩秩無窮之福,可以申錫於無疆,是以及於爾今王之所,而脩其祭祀,如下所雲也。

【纂疏】嚴氏曰:「《補傳》雲:『言烈祖而雲「嗟嗟」,簡樸故也。若《周頌》則言「於穆」、「於皇」,近於文矣。』」○愚按:此篇朱子於《序》謂「詳此詩,未見其為祀中宗,而末言『湯孫』,則亦祭成湯之詩爾」。故釋「爾」,所本歐陽氏,以為主祭之時君自歌者指之。而《鄭箋》以為「爾」指中宗,言承湯之業能興之。不之從也。然以愚觀之,既以「爾」為歌者之所指,則下文「賚我思成」、「綏我眉壽」、「我受命溥將」,三「我」字不應亦歌者之自稱為我也,豈此詩不但祭中宗,乃自祭湯而及中宗,則「爾」仍是指中宗,而下文之「我」乃主祭之時王所自稱之我,而末雲「湯孫之將」,亦不害其為舉湯以蔽之也。

既載清酤葉候五反,賚我思成葉音常。亦有和羹葉音郎,既戒既平葉音旁。鬷《中庸》作「奏」,今從之假音格無言葉音昂,時靡有爭葉音章。綏我眉夀,黃耇無疆。

酤,酒。賚,與也。思成,義見上篇。和羹,味之調節也。戒,夙戒也。平,猶和也。《儀禮》於祭祀燕享之始,每言「羹定」,蓋以羹熟為節,然後行禮。定,即戒平之謂也。鬷,《中庸》作奏,正與上篇義同。蓋古聲奏、族相近,族聲轉平而為鬷耳。無言、無爭,肅敬而齊一也。言其載清酤而既與我以思成矣,及進和羹,而肅敬之至,則又綏我以眉夀黃耇之福也[7]。

【纂疏】曹氏曰:「『載』,則載之於尊。『清』,清酒也。祭祀之酒,冬釀夏成,是其久者。『酤』,一宿酒也。《伐木》所謂『無酒酤我』是也。既薦久酒,又薦新酒,備物行禮也。」鄭氏曰:「『和羹』者,五味調,腥熟得節。」

約軧祈支反錯衡葉戶郎反,八鸞鶬鶬七羊反,以假音格以享葉虛良反,我受命溥將。自天降康,豐年穰穰。來假音格來饗葉虛良反,降福無疆。

約軧、錯衡、八鸞,見《采芑》篇。鶬,見《載見》篇。言助祭之諸侯,乘是車以假以享於祖宗之廟也。溥,廣。將,大也。穰穰,多也。言我受命既廣大,而天降以豐年黍稷之多,使得以祭也。假之而祖考來假,享之而祖考來饗,則降福無疆矣。

【纂疏】東萊呂氏曰:「『豐年穰穰』,言時和歲豐,祭祀得成,所謂『可以備物』者,得其一說也。」歐陽氏曰:「上雲『以享』者,謂諸侯來助致享於神也;下雲『來饗』者,謂神來至而歆饗也。」○愚謂「以假」、「來假」,其義亦如此。

顧予烝嘗,湯孫之將。

說見前篇。

《烈祖》一章,二十二句。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賦也。玄鳥,鳦也。春分玄鳥降。高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簡狄,祈於郊禖,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後世遂為有商氏,以有天下。事見《史記》。宅,居也。殷,地名。芒芒,大貌。古,猶昔也。帝,上帝也。武湯,以其有武德號之也。正,治也。域,封境也。○此亦祭祀宗廟之樂,而追敘商人之所由生,以及其有天下之初也。

【纂疏】曹氏曰:「『惟我商王布昭聖武』,《長發》曰『武王載旆,有虔秉鉞』,『湯曰吾甚武,自號曰武王』,故此稱為『武湯』也。」歐陽氏曰:「『正域彼四方』,謂湯始受命,以正四方之疆域。」嚴氏曰:「蓋以四方為界域[8],天下一統也。」

方命厥後,奄有九有葉羽已反。商之先後,受命不殆葉養裏反,在武丁孫子葉奬履反[9]。

方命厥後,四方諸侯無不受命也。九有,九州也。武丁,高宗也。言商之先後,受天命不危殆,故今武丁孫子,猶賴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