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段繩武的新村建設,是中國上個世紀30年代農村建設浪潮中的一朵浪花,有著上流社會關注農村,關注農村改良的大背景。在這個背景下,不管是中國本土的有識鄉紳,還是留洋的知識分子,甚至一部分政界和軍界的上層人士,都程度不同地對鄉村建設表示出了一定的熱情。盡管真正投入這個事業的人並不多,能像段繩武這樣犧牲自我,毀家興業,全身心投入的人,尤其不多見,僅僅梁漱溟和陶行之可以比擬。但是,由於有這樣的環境和氣氛,畢竟使段繩武的事業爭得了社會各界的支持,這裏,有傳統的鄉紳,比如劉春霖、張清廉,他們跟段繩武一起發起組織了河北移民協會,當地鄉紳,比如王同春家族也給了段繩武一定的支持。還有著名的學者,如梅貽琦、顧頡剛、楊鍾健、張星烺等人,他們發起組織西北科學考察團,組織年輕的大學生來新村考察,其中顧頡剛還和段繩武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顧頡剛不僅親自來到新村,而且給新村帶來了樂意投身鄉村建設事業的大學生,帶來了新村稀缺的女青年。知識分子的加入,使得段繩武的事業,不僅有了幹部和技術的支撐,而且有了思想和理論資源的供給。

從將軍到村長(3)

當然,握有大權的軍界政界人士的支持,也是新村事業的一項重要資源。顯然,跟有識鄉紳和知識分子不同,這些有權者的支持,是需要利用段繩武個人的關係的。在軍界和政界人士中,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宋哲元、河北省長馮治安和北平市長秦德純等二十九軍的將領是比較熱心的,段繩武為此將河北新村三個村分別以上述將領的字來命名,比如明軒村(宋哲元),仰之村(馮治安)幼青村(秦德純)。這種支持,顯然跟他們同為直係將領的經曆有關。而同樣熱心鄉村建設的山西軍閥閻錫山,則對段繩武的事業就不熱心,顯然好名的閻錫山,擔心段搶了他的名頭。由於閻錫山的緣故,實際統治綏遠的晉係將領傅作義,雖然也支持,但顯得比較矜持。

引起我對段繩武關注的,是來自一個攝影師的留下的老照片,照片記錄了1937年夏天河北新村的一場集體婚禮。事情的原由是這樣的,由於新村是由河北流民組成,這些流民男女比例失調,男多女少,青壯年村民的婚姻成了大問題。鑒於此,當時任北平特別市市長,也是段繩武老朋友的秦德純,特意從北平救濟院找了20名年輕婦女,這些年輕婦女,大多為從前受虐待的使女、流浪兒和妓女,很樂意到新村過正常人的生活,正好顧頡剛率領科學考察團也要來五原考察,所以順路請顧頡剛他們把人帶來。這些婦女“生力軍”來到之後,經過一個短時間跟村中特意挑選出來的青年村民的接觸,配成了20對新人。新村為他們組織集體婚禮,用當時的術語,叫做“集團結婚”。

婚禮由段繩武主持,新娘身穿淡雅的旗袍,身佩紅花,手上拿著一大捧當地出產的豌豆花,新郎身穿土布的中山裝,胸佩紅花,帶著當時時興的禮帽,段繩武親手把一個個新娘交到新郎手上,新人們對孫中山像鞠躬,對武訓像鞠躬,對主婚人鞠躬,禮成,新娘挽著比新娘還羞澀的新郎的手,一起步入洞房。全體村民一起歡呼,繞村遊行一周,以示慶賀。

用自己的照相機記錄了這場婚禮的攝影師在給妻子的信中寫道:“最初我以為救濟院女擇配墾民是不值一笑的事,可是經過實際的考察,便觀點大異。每一對新人我們都親自拜訪了,我們問遍幾個新郎:‘你喜歡她嗎?’‘咋子不喜歡呀!’新娘的答話雖不如新郎的爽快,但也在羞答答的表情之下默認高興。每一個新家庭有一間土屋,屋內的桌子凳子都是土的,端莊而大方,炕麵鋪著用紅柳條編成的席子,舒軟不亞於鋼絲床;門是積棘草編織的,美觀而適用,這一切都是土產。因為後套盛產紅柳和積棘,凡無莊稼處,差不多遍生此種植物,為修渠築堰的重要材料。北平市長送給每位新婦一隻柳條箱,一套新衣,有了這些初步的設備,他們的家庭生活也就順利地開始了。”的確,我們在他留下的老照片中,可以看到每對新人,都洋溢著羞澀而幸福的笑,可以看出,那是發自內心的笑。

新村的新人們的笑,告訴我們,段繩武的新村建設,的的確確給那些流離失所的流民,安了一個家,一個簡樸但幸福的家。而他自己,就是這些家的大家長,一個由將軍變成的老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