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原因,楚國人天生就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觀念。相比於個人生死,楚國人更注重個人榮譽。關於這一點,可以從楚人的典故中得到佐證。舉個例子,幾百年後的楚漢之爭中,西楚霸王項羽垓下被圍,最後在有路可退的情況下,因“無顏再見江東父老”而自刎於烏江。對此,史書說:“烏江亭長檥船待,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裏,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麵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
項羽的兵敗自刎,其實也是楚人風氣使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當時項羽逃回江東,可能就不會作為一個“悲歌英雄”的形象流傳至今。
另一個例子是,《左傳·莊公十九年》載,楚文王與巴人作戰不利,回國時,掌管都城城門的鬻拳卻不讓文王入城。文王不得已,整頓人馬去討伐黃國,仗是打勝了,可惜在回來的路上病死了。鬻拳安葬文王後,也自殺相殉。可見在楚國,即使君主喪師辱國也是不可以原諒的。
再舉一個例子,《左傳·桓公十一年》載,楚國莫敖屈瑕曾率兵討伐羅國,因驕傲輕敵而敗北,結果自縊於荒穀,而隨從將帥則將自己囚禁於冶父山以聽從楚王的刑罰。屈瑕曾多次為楚國立功,結果一次兵敗就不得不自縊以謝國人。
這些例子都足以證明,楚國人把榮譽看得比生死更為重要,自尊心很強,所以也才會有“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信念。楚國的滅亡雖然不是屈原的責任,但屈原斷不會以楚國貴族的身份做秦國的降臣。
第三個原因,是屈原對現實的絕望。在《離騷》中,屈原以“製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來形容自己。大概意思是,沒有人了解我也毫不在乎,隻要我內心情感確實芬芳。讓我的切雲冠高高聳起,讓我的佩飾長長垂地。內在芳香與外表光澤糅合,隻有我光明的本質沒有毀棄。
在《離騷》中,屈原以香草比喻品格,用美人比喻身為人臣的身份。上麵已經提到了楚懷王和屈原的關係。他對楚懷王的感情很複雜,一麵對他有源於內心的忠誠和希望,一麵又對他的昏昧有深沉的不滿和惋惜。屈原說:“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眾女嫉餘之娥眉兮,謠諑謂餘以善淫。”就是埋怨楚懷王偏聽小人的讒言,不信任自己的良苦用心。雖然楚懷王聽信讒言,逐漸遠離自己,但屈原仍然不願拋棄處境越來越危險的懷王,“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仆夫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眼看就可以離開混亂的楚國,前往平安的樂土,卻在最後一回眸間,感到悲傷和猶豫。
後來,楚懷王被秦國扣為人質,不久就憂鬱而死,即位的楚頃襄王不但沒有吸取教訓,反而變本加厲,將屈原流放到了外地。當秦國大將白起率軍攻陷楚都郢之後,屈原的心也徹底冷了。最終選擇了懷石投江,以身殉國。在絕筆《懷沙》中,屈原說: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修路幽蔽,道遠忽兮。
懷質抱情,獨無匹兮。伯樂既沒,驥焉程兮。
民生稟命,各有所錯兮。定心廣誌,餘何所畏懼兮?
曾傷爰哀,永歎喟兮。世渾濁莫吾知,人心不可謂兮。
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
眼前浩瀚縹緲的江河讓他感到孤獨和絕望,雖然世界混濁,沒人理解,但還有死亡可以安慰自己。“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就此他下定了一死的決心。屈原死後,人們懷念他敬重他,怕屈原的遺體被魚啄食,就在水上不斷敲鑼擊鼓嚇走魚群,並且把粽子投進江中,引開魚蝦。自此以後,賽龍舟和吃粽子就成為了端午節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