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學校時,學生們正在上課,我們走進我的小閣樓。腳夫把我的箱子扛到肩頭,下樓。而我,我又在這冰冷的鬥室裏呆了一陣子,看了看肮髒的、光禿禿的牆,黑黑的殘破的課桌。院內法國梧桐樹掛著白雪的枝頭掩映在窄小的窗前……我心裏在說,永別了,我的這個小天地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個雷鳴般的吼聲在教室裏響了起來:這是日爾曼神甫的聲音。它再次溫暖了我的心,並讓我感動得滿眼淚水。
隨後,我慢慢地下樓,認真地注視著我的四周,好像要把這一場景帶走,把這個我可能永遠不會再見到的一切都帶走似的。我就這樣地走過有護欄的高窗的走廊,在那裏黑眼睛第一次進入我的視野。上帝保佑你們,我親愛的黑眼睛!……我還從有著神秘的雙層門的教長室前走過,然後,再走幾步,便是韋奧先生的辦公室……我突然在這裏停下腳步……哈,太好啦!嘿,真高興!鑰匙串,那可怕的鑰匙串就吊在門上的鑰匙眼裏。風兒吹得它們丁當響。我盯了一會兒這令人心悸的鑰匙串,我以宗教般的恐懼注視著它們,驀地我生出了一個要報複的念頭。
我陰險地伸出了罪惡之手,把鑰匙串從鎖孔裏拔出來,然後藏到我的口袋裏。我四級並做一級地大步走下樓梯。
在中級班的院子的盡頭有一口很深的井。我一口氣跑了過去……當時院內空無一人。戴眼鏡的老太婆也還沒有拉開她的窗簾。一切都在為我的罪行提供著便利。於是,我從衣袋內取出鑰匙串,這一串讓我飽受折磨的,可詛咒的鑰匙,我使盡平生的力氣把它們扔進了井裏。嘩啦!嘩啦!嘩啦!我聽到它們迅速地掉下去時碰到井壁發出的聲響,然後是重重的落水聲。它馬上被淹沒了;大功告成後,我微笑著離開了。
在前廊,在離開學校前,我遇到的最後一個人是韋奧先生。但這好像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韋奧先生,一個沒帶鑰匙串的韋奧先生,他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到處亂竄著,當他走過我身邊時,他焦躁不安地看了我一會兒。這個可憐的人想問我是否看到了它們。但是他沒敢開口……此時,看門人從樓梯高處俯身向他喊道:“韋奧先生,我沒找到它們!”我聽到帶鑰匙的人低聲喃喃著:“我的上帝!”——於是他像個瘋子似的又去尋找了。
我本還可以為這一幕好好地高興上一陣子的,可是郵遞馬車的喇叭已經在閱兵廣場響了起來。我可不願意讓他們把我撇下。
現在是永遠地訣別了,這座用陳年舊鐵和黑石建起來的被煙熏得烏黑的大學校;永別了,淘氣搗蛋的學生們;永別了,野蠻的規章製度;我們的小東西要遠走高飛了,而且是一去不回了。而您,德·布高依朗侯爵,您該感到幸福了吧。人家未能實施在巴爾貝特咖啡屋內與品德高尚的人們長期醞釀的計劃——用那莊嚴的一劍把您刺倒在地——,就離開了這裏……馬車夫揚著鞭子,喇叭在鳴叫!這輛三匹馬拉著的老郵遞馬車,四輪飛濺出火花,載著我們的小東西……把他帶回他的故鄉,好讓他到巴蒂斯特舅舅家擁吻母親,然後再朝巴黎進發,盡快地趕到拉丁區,與埃賽特(雅克)在他的房間裏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