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後,我們進了車站。雅克在這裏已經等了一個小時。我遠遠就看到了,他那微駝的頎長身影,他那雙拍電報似的長手臂舞動著,在告訴我他在柵欄的後麵。我於是一跳,便到了他的麵前。
“雅克!我的哥哥!……”
“哈!我的孩子!”
我們倆人使出了所有的力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遺憾的是,車站並不是給我們熱烈擁抱以宣泄感情的場所。它有旅客候車室,行李房,但是沒有抒發感情廳,也沒有內心世界展示廳。人們推搡著我們,踩著我們的腳。
“快走!快走!”征稅處的人對我們喊道。
雅克低聲對我說:“我們走吧。明天我再找人來取你的箱子。”於是,我們手挽著手,輕快得像我們的錢包一樣,朝拉丁區的方向走去。
長久以來,我總想回憶起那天夜裏巴黎留給我的確切印象。隻是事情也像人一樣,在我們第一次見到它時,它們是以一種很特別的麵孔出現的,而隨後我們就再也不能找到它們的初始麵孔了。我剛到時的巴黎,我以後再也沒能把它的印象複原過。這就好像我孩提時走過的模糊不清的城市,多少年過去了,可是從那時起就再也沒去過似的。
我記得在一條黑乎乎的河上有一座木橋,然後是一個寬敞空曠的河岸和沿著這個河岸的大花園。我們在這花園前麵停了一會,透過攔起它的柵欄,我們隱約看到了茅草屋、草地、水池、水,還有掛著霧凇的樹。
“這是植物園。”雅克告訴我。“這裏麵有很多白熊、河馬、獅子、還有蟒蛇……”其實,這更像野生動物園,而且不時地從裏麵某個暗處傳出尖厲的叫聲。
我緊緊靠在我哥哥身上,我睜大眼睛朝柵欄裏麵望去,其中也夾雜著我對夜間到達的這個陌生的巴黎和對這座神秘的花園的恐懼。我好像是剛剛登上了一個漆黑的岩穴,裏麵充滿了猛獸。它們要朝我撲過來。好在我不是獨自一人;我有雅克在保護著我……啊!雅克!雅克!我為什麼不能總有你在我身邊呢?
我們又走了很久,很久,穿過許多沒有盡頭的黑乎乎的街道;然後,雅克突然在一個小廣場停了下來。這裏有一座教堂。
“這裏是聖·日耳曼教堂。”他對我說。“我們的房間就在上麵。”
“怎麼!雅克?……在鍾樓上?……”
“就在鍾樓上……這非常便於知道時間。”
雅克誇張了一點兒。他住在教堂隔壁那棟房子,是一間五六層樓上的有複折屋頂的小閣樓,窗戶對著聖·日耳曼教堂的鍾樓,而且正好對著鍾盤。
一進門,我便高興地叫了起來。“可以烤火!太好啦!”我馬上跑到壁爐邊,把兩隻冰冷的腳伸到火上去烤,哪還管膠鞋會烤熔。隻是到這個時候,雅克才驚奇地發現我穿了這麼一雙膠鞋。這令他開懷大笑。
“我親愛的,”他對我說道,“有很多著名的大人物是穿著木屐來巴黎的,而且他們為此而誇耀終身。而你,你將來可以說你是穿著膠鞋來的;這很正常嘛。現在你先穿上這對拖鞋,我們開始吃飯。說著,好心的雅克把一張早就準備好了的,擺在一個角落裏的小桌子推到了火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