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伊爾瑪·博雷爾(2 / 3)

我請問您,當小東西聽到這麼多的頌揚話時該是多麼高興啊。就在他彎腰鞠躬和謙遜地微笑著作答時,白杜鵑又領進了一位剛到的客人,他正是偉大的巴格哈瓦,雅座裏的印度詩人。巴格哈瓦一進門,便徑直走到女主人的麵前,把一本綠封麵的書遞給她:“我把您的藍蝴蝶給您帶來了。”他說,“多麼怪的文學作品呀!……女人的一個動作馬上令他收聲。他知道作者就在這裏,於是帶著強擠出來的微笑左右望了望。有好一陣子的冷場和不自在,恰在此時,第三位客人的到來幸運地打破了這一僵局。這是一位朗讀老師,是一位醜陋的小個子駝子。他臉色灰白,假發亂蓬蓬的,隻要一張口笑,一股臭氣就會從嘴裏冒出來。好像如果沒有這個大包,這個駝背就會成為他那個時代的最了不起的喜劇演員似的;遺憾的是,他的這一殘疾令他無法登上舞台,值得安慰的是,他教授學生,同時還毫無顧忌地說著當時所有喜劇演員的壞話。

他一露麵,女人就大聲問他:“您看了《伊斯拉埃利特》嗎?今天晚上演得怎麼樣?”

伊斯拉埃利特是由偉大的悲劇女演員拉歇爾扮演的,當時正是她的藝術頂峰之時。

“她越演越糟糕。”老師聳了聳肩說,“這個女孩子什麼也不會……是個笨蛋,一個真正的笨蛋……”

“一個真正的笨蛋。”他的一位學生重複著,而在她身後的另外兩名學生也十分肯定地附和著:“一個真正的笨蛋……”

過了片刻,大家請女主人朗誦一點東西。

無需再次邀請,她便站起身來,手裏抓起螺鈿質的裁紙刀,把睡袍袖子挽到肩上,然後開始朗誦。

到底是好還是壞?小東西確實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被這白皙的漂亮手臂弄得神魂顛倒,被瘋狂擺動的金黃色的頭發所迷惑,他隻是睜大眼睛在看,根本就沒有去聽。當女人結束朗誦時,他比任何人都使勁地鼓掌,而且他也開始說拉歇爾隻不過是一個笨蛋,一個真正的笨蛋了。

他做了一整夜的夢,夢見這隻白皙的手臂,還有這一頭金黃色的霧一般的頭發。然後,到了白天,當他想坐到桌前寫詩時,他還總感到那隻神妙的手來扯他的衣袖。於是,他不能繼續琢磨韻腳,不願意再外出,隻好給雅克寫信,向他談一談二樓的這位女人。

……哈!朋友,多麼迷人的女人!她知道一切,她無所不能。她寫過奏鳴曲,她畫過油畫。在她的壁爐台上放著一隻漂亮的黏土燒製的鳩鴿,那是她的傑作。三個月來,她在演悲劇,她的演技已經遠遠地超過了著名的拉歇爾。——最終這位拉歇爾隻能是一個真正的笨蛋了……總之,朋友,這是一個你做夢都夢不到的女人。她見多識廣,足跡遍天下。她突然會對你說:“當我在聖·彼得堡時……”然後,過一陣子,她又會告訴你,她喜歡裏約港勝過那不勒斯港。她有一隻白鸚鵡,這是她從馬克薩斯群島帶來的……其實,你也認識她的黑女人,就是我們的女鄰居白杜鵑,那是她在路經太子港時帶上的……別看她樣子凶狠,其實這個白杜鵑是個很不錯的女孩,文靜、謹慎、勇於獻身,說話總是像桑喬一樣地引經據典。當這所房子裏有人想從她那兒打聽她女主人的隱私時,譬如她是否結過婚,博雷爾先生在什麼地方,她是否像人們所說的那麼富有,白杜鵑就會用土話回答說:“山羊的事和綿羊的事是兩碼事。”或者幹脆說“隻有鞋子才知道襪子是不是破了”。類似的話,她有上百句之多,可是不得體的話她從來沒說過……噢,你知道我在二樓女人那兒見到誰了嗎?……雅座的印度詩人,偉大的巴格哈瓦本人。他顯然深深地愛上她了,給她寫了很多優美的詩,把她輪番地同禿鷹、蓮花和水牛相比較;但是這個女人對他不是特別尊敬。再說,她也應該是習慣了;所有到她這裏來的藝術家——我向你保證,不但有,而且有很多都是非常著名的人物——都對她充滿了愛慕之情。

她這麼美,美得讓人覺得少見!……其實,我真的害怕我的心被她掠走了。幸虧有黑眼睛在這裏保護著我……親愛的黑眼睛!我今晚要去和它們一起度過,而且我們總是在不停地談論你,我的雅克母親。

就在小東西結束這封信時,有人來敲他的房門。是二樓的女人派白杜鵑來給他送請帖的。她邀請他去法蘭西劇院,坐在她的包廂裏聽那個笨蛋的戲。他本想滿心歡喜地接受邀請的,可是一想到自己沒有晚禮服,便不得不拒絕了。這真讓他的心情糟透了。“雅克真該讓人給我做一套禮服,”他在想,“這是必不可少的,當評論文章發表後,我要去報社致謝。如果連禮服都沒有,那該怎麼辦呢?……”晚上,他去了鮭魚巷,但這次拜訪並沒能讓他輕鬆活潑起來。塞文人大笑著;皮埃洛特小姐的皮膚暗淡無光。黑眼睛盡管一直在暗示他,並柔情地用星星般神奇的語言對他說:“愛我吧。”可是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家夥根本就不願理睬。晚飯後,當拉魯艾特一家到來之後,他便淒淒切切地,神情憂鬱地呆到角落裏去了,這時音樂告示牌吹了幾支小曲,而他則想象著伊爾瑪·博雷爾坐在敞開的漂亮包廂裏,白皙的手臂搖著扇子,金黃色的光環在劇院的燈光下熠熠放光。於是他內心嘀咕著:“她要是看到我呆在這裏,那才難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