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心形糖(3 / 3)

大門重新關上了。可是她此刻並沒有上樓!你看到吧,與這個可詛咒的女人為鄰,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呀!

一點鍾。

我剛才跟你談的這場演出是在三天前進行的。

三天來,她很高興,也很溫柔,很親熱,也很迷人。她一次也沒打過黑女人。還有好幾次,她在向我打探你的消息,問你是否還咳嗽;可是,上帝知道她是不愛你的……我應該擔心,提防著會有某些事情發生。

果然,今天早上,她走進我的房間,是在九點鍾時。九點鍾!……我從來沒在這個鍾點見過她!……她走近我,微笑著對我說道:九點啦!

說完,她變得十分嚴肅起來。“我的朋友,”她對我說,“我欺騙了您。在我們相識之初,我並不是一個自由人。當您走進我的生活時,我生活中已經有了一個男人;這是一個我應該對他付出我的生活、我的閑暇和我所有的一切的男人。”

我早就對你說過,雅克,在這神秘的外衣下,總有一些卑劣可恥的事情。

“……自從我認識您的那一天起,這種聯係就變得令人厭惡了……我之所以沒有向您談及,是因為我知道,與另一個男人同時分享我,您會感到太傷自尊心。我之所以不打破這一聯係,是因為放棄這種無痛苦的、奢華的生活,對我來說代價太昂貴了,因為我是為此而生的。今天,我不能再這樣生活下去了……這種欺騙壓得我透不過氣來了。這種日複一日的背叛令我發瘋……如果在我向您坦白承認了這一切之後,您仍然要我的話,我準備放棄這一切,跟您一起,找個僻靜的地方一起生活,隨便您選什麼地方……”

這最後一句“隨便您選什麼地方”是壓低了聲音說出來的,就在我身邊,差不多是靠著我的嘴唇,為的讓我陶醉……但我仍有勇氣回答她,盡管很生硬,“我現在很窮,我都無法維持自己的生計,而且我也不能讓我的哥哥雅克來養活你。”

對於這一回答,她高傲地揚起頭來:“——那好!如果我能為我們兩人找到一個冠冕堂皇和實實在在的辦法來養活我們自己,而又不分開,您認為如何?”

說著,她從一個衣袋裏取出一張貼了郵票的小紙,開始給我念了起來……這是巴黎郊區的一個劇院給我們兩人的聘書;她,月薪一百法郎;我,五十法郎。一切就緒,我們隻要簽個字就行了。

我驚恐地望著她。我感覺到她在把我往坑裏拖,我好一陣子害怕自己無力抵禦……這個壞家夥念完後,連讓我回答的時間都不給,便滔滔不絕地大談戲劇生涯的輝煌前景,和我們將要在那裏過的幸福美滿的生活,自由自在充滿信心,遠離上流社會,一切都為著我們的藝術和我們的愛情。

她說得太多了;這是一個錯誤。我剛剛恢複過來,從心底深處在祈求我的雅克母親來救我。等她結束了這一長篇大論後,我對她十分冷漠地說:“——我不願意當一個演員……”

當然,她絕不會輕易放掉獵物,於是又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

但是徒勞無功……對她能跟我說的所有的話,我隻有一個答複:“——我不願意當演員……”

她開始失去耐心了。

“——那麼,”她麵色蒼白地對我說,“您是希望我再回到那邊去,從八點到十點,一切照舊,對吧……”

對此,我回答得不是那麼生硬:“我什麼也不希望……我認為您能掙自己的生活,而不是靠八點至十點的某位先生的施舍過生活,是堂堂正正地……我隻想跟您說明,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任何戲劇天賦,而且我不願意當演員。”

對此,她大為光火。

“——啊!你不願意當喜劇演員……那你想當什麼呢?……也許你自認為是詩人吧?……你自詡為詩人……可是詩人應該具備的,你一樣都沒有,可憐的瘋子……我問您,是因為您印了本既沒有人談論,又沒有人願意要的該死的書,您就覺得自己是個詩人了……可是,很不幸,您的書是癡人說夢,所有的人都這麼對我說……開始銷售至今,兩個月來,人家隻賣出了一本書,那就是我這一本……你,詩人,滾一邊去吧……也隻有你的哥哥才會如此愚蠢地相信這一點。他也是一個頭腦簡單得可憐的人,那一位!……就是給你寫了很多信的那一位。他會為他的居斯塔夫·普朗什的文章而笑死的……眼下,他苦挨苦掙著,就為了養活你;而你,在這段日子裏,你……你真的又幹了些什麼?你知道嗎?你穿上土耳其服裝,你就覺得一切都完滿了!……首先,我要警告你,要不了多久,你的腦袋的特征會漸漸消失掉……你會變醜陋,變得非常醜陋。好啦!你好好想想吧……我敢肯定,你如果再回到那個不正經的皮埃洛特女人身邊,她是不會再要你的……可是,你們又是天生的一對……你們兩人生來就是為了在鮭魚巷賣瓷器的。你做生意當然好過當演員啦……”

她大吵大罵著,大哭大叫著。你從沒見過這樣的瘋女人。我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當結束表演後,我走近她,——我全身抖得厲害,——心平氣和地對她說:“——我不願意當演員。”

說完,我朝房門走去,我打開門,請她出去。

“——讓我走?”她做著鬼臉,“哼!還沒到時候……我還有很多話要說呢。”

聽到這句話,我再也忍不住了。血一陣陣地往我頭上湧。我從壁爐上抓起一個柴架,朝她奔過去……我告訴你,她逃掉了……我親愛的,此時此刻,我懂得了西班牙的帕什科。

她走後,我抓起帽子,也下了樓。我跑了一整天,毫無目的地,像個喝醉了酒的人……啊!如果你在的話……有一陣子,我想去皮埃洛特家,跪倒在他們腳下,去懇求黑眼睛的饒恕。我一直走到商店門口,但是我沒有膽量進去……已經有兩個月我沒去那兒啦。他們給我寫信,我從未回複過。他們來看過我,我躲了起來。他們怎麼會原諒我呢?……皮埃洛特坐在櫃台後麵。他顯得很悲傷……我站住了,貼著玻璃櫥窗,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我就哭著走開了。

夜幕降臨了,我回到家中。我站在窗戶旁哭了很長時間;之後,我就開始給你寫信。我就這樣給你寫了一整夜。我總覺得你就在我的麵前,我在同你麵對麵地交談,這使我的心情好了許多。

這個女人多可怕呀!她對我怎麼這麼有信心呢!她怎麼可以把我當成她的玩具,她的物件呢!……你明白嗎?帶我到郊區去演戲!……給我建議吧,雅克,我很心煩,我很難過……她確實狠狠地傷害了我,你看到了的。我對自己已經沒有信心了。我猜疑,我害怕。我該怎麼辦呀?……工作?……唉!她說得對,我不是一個詩人。我的書沒有賣掉……而為了還債,你該怎麼辦呢?……我的一生被毀了。我已經看不到前途,我已經不明白今後該怎麼辦了。前麵漆黑一片……有些名字是命中注定的。她叫伊爾瑪·博雷爾。博雷爾這個字在我們家鄉是劊子手的意思……伊爾瑪·博雷爾!……這個名字配她是恰如其分!……我想搬家了。這間房子令我不快……還有,我也怕在樓梯上再碰見她……相反地,如果她不再上來,也還是安靜的……但是,她真的沒再上來。她把我遺忘了。藝術家們在她那兒撫慰著她。……!上帝,我聽到什麼了?……雅克,我的哥哥,是她。我告訴你這是她,她來了;我已經聽出了她的腳步聲……她來了,就在附近。我聽到她的喘息聲……她的眼睛貼在匙孔上,在看我,令我全身不自在,令我……這封信沒有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