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時地停下閱讀,說道:“哈!真美妙,真的!”或者,“!!多麼高貴的姑娘……”然後,在讀完這些信後,她把它們舉到蠟燭上,麵帶猙獰的微笑,看著它們在燃燒。而我,則隨她去做;因為我想知道她每天早上八點至十點鍾去了什麼地方……可是,在這些信中,有一封是用皮埃洛特商店的信箋寫就的,帶有函頭,紙的上方印有三隻綠色的小盤子,下麵有:“瓷器和玻璃器皿”,皮埃洛特,拉魯艾特的繼任人……可憐的黑眼睛!肯定是在某一天,在商店裏,急著給我寫信,隨手拿了覺得還不錯的身邊的信紙……你想,這是這位悲劇演員的多麼重大的發現呀!直到此時,她一直相信我的關於出身高貴的姑娘和威嚴的雙親的故事,可是當她看到這封信後,她一切全都明白了,而且大笑起來:“原來這就是那位貴族小姐,上流社會的珍珠呀……她叫皮埃洛特,在鮭魚巷賣瓷器……哈!我現在總算明白了您為什麼不願意把小盒子交給我了。”接著,她就笑,她就大笑……親愛的,我真說不出當時自己的感受;是羞愧,是怨恨、抑或憤怒……我真的弄不懂了。我撲過去,想從她手中把信奪過來。她害怕了,向後退了一步,結果她長裙的拖裙絆了她一腳,她大叫著摔倒了。她的黑女人從隔壁房裏聽到了響聲,便馬上跑了過來;她衣冠不整,黑乎乎的,樣子十分可怕醜陋,頭發也是亂糟糟的。我想阻止她進來,結果她那黑漆閃光的大手給了我一巴掌,就把我釘在了牆上。她站到了我和她的女主人的中間。
另一位此時已經站起身來,在哭泣或是假裝哭泣。她邊哭還邊在翻著那隻小盒子:“你不知道,”她對黑女人說,“你不知道他為什麼打我吧?……因為我發現了他的貴族小姐一點也不高貴,發現她在一個小巷裏賣盤子……”
“戴馬刺的,不一定都是販馬人。”老黑女人在下著斷言。
“——你看,”悲劇演員說,“看看這位瓷器店的女老板設置的愛情樊籠……發髻上的四根像馬尾一樣的頭發,一個蘇買來的一束堇菜花……把燈舉過來,白杜鵑……”
黑女人把燈舉向前,頭發和花劈劈啪啪地燒起來了。我任由她們怎麼去做吧,我已經徹底氣餒了。
一“嘿!嘿!這是什麼東西?”悲劇演員繼續道,她正揭開一個細紙包,“……一顆牙齒?……不對!好像是一粒糖……我的天呀,是的……這是一顆具有寓意的糖果……這是一顆心形糖。”
哎呀!有一天,在聖·日爾維的集市上,黑眼睛買了這顆小心形糖,把它送給我,並對我說道:“我把我的心交給您。”
黑女人貪婪地望著它。
“——你想要,白杜鵑?”她的女主人對她喊道,“那好,接住!”
於是她把它扔進了黑女人的口裏,就像對待一條狗一樣。這也許很滑稽可笑;可是當我聽到黑女人的大嘴巴在哢哢地嚼糖時,我從頭到腳地抖個不停。我覺得這個白牙齒的怪物那麼興高采烈地嚼著的,是黑眼睛的那顆心。
也許你會認為,我可憐的雅克,自此之後我們會徹底斷絕往來了。可是,親愛的,如果你在發生了這出鬧劇的第二天來到伊爾瑪·博雷爾的家中話,你會發現她正在跟駝背在演練埃爾米奧納這個角色,在房間的一隅,在地毯上,在白鸚鵡的旁邊,你還會看到一個年輕的土耳其人蹲在那裏,手裏拿著一支繞他的腰身三匝的大煙袋……您有一個多麼個性化的腦袋呀,我的達尼·坦!
此時,你會說,作為你的這些下流舉止的代價,你可以知道想要知道的了,即她每天早上八點至十點是怎麼回事啦?是的,雅克,我知道了,但僅僅是今天早上,在這可怕的一幕發生之後,——最後一次,真的!——我來告訴你……但是,噓!……有人上樓……如果是她,如果是她又來糾纏我……她完全可以這麼做,雖然剛剛發生了這一切。等一會兒!……我去把房門上兩道鎖……她進不來了,不用再擔心了。
絕不能讓她進來。
午夜。
不是她,是她的黑女人。這同樣令我吃驚;因為我沒有聽到她車子回來的響動……白杜鵑剛剛睡下。透過隔牆,我聽到從瓶子裏往外倒酒的咕嚕聲和那可怕的老調疊句……托羅科托蒂南……她現在已經打鼾了;就像大座鍾的鍾擺一樣。
我們可悲的愛情是這樣完結的:大概有三個星期左右了吧,給她授課的那個駝背對她說,她已經具備了演大型悲劇的資格了,他願意讓她來試演一下,同時還有他的另外幾個學生也試一試。
我的這位悲劇演員欣喜若狂……由於手頭沒有劇院,大家一致同意把其中一位先生的工作間改成演出廳,並向巴黎劇院的所有經理們發出請柬……至於開場劇目,在經過長時間的討論後,決定選用《阿塔利亞》……在所有的劇目中,駝背的學生們對這一劇掌握得最好。把它搬上舞台,隻需進行幾次對台詞和集體彩排就可以了。為《阿塔利亞》而努力吧……由於伊爾瑪·博雷爾太尊貴了,不便讓她跑來跑去,所以彩排就安排在她的客廳裏進行。每天,駝背帶著他的學生們來此。這是四五個瘦削高挑的女孩子,一本正經的樣子,穿著十五法郎五十生丁一件的法國開司米厚衣,還有三四個可憐鬼穿著黑乎乎的薄衣,頭發亂蓬蓬的……她們整天都在排練,除了八點至十點鍾;因為,雖然演出的準備工作很緊張,可是神奇的外出從來沒有間斷過。伊爾瑪、駝背、學生們,大家都在發狂地工作著,有兩天時間,人們都忘記喂白鸚鵡了。至於年輕的達尼·坦,也沒有人再去過問他……總之,一切按部就班;工作間被隔開了,舞台搭起來了,服裝準備就緒,邀請也已經發出;就在距演出還有三四天時,年幼的艾麗亞辛——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駝背的侄女,——病倒了……怎麼辦?到哪兒去找一個艾麗亞辛,一個能在三天之內就能演熟她這個角色的人呢?……大家都很懊喪。突然伊爾瑪·博雷爾轉過身來對我說道:“真的,達尼·坦,恐怕還得請您擔此重任。”
“——我?您在開玩笑……在我這個年齡……”
“——我們不說這是個男人……但是,我的小家夥,您看上去隻有十五歲;在舞台上,穿上服裝,再一化妝,您就顯得隻有十二歲了……況且,這一角色很符合您腦袋的特征。”
我親愛的朋友,我徒勞無益地反對著。最後,像每次一樣,我隻能按照她的意願去做。我真的太懦弱了……演出如期進行……如果我還有心笑一笑的話,嘿,我同你講一講這一天的情況讓你開心一下……我們對實驗劇場和法蘭西劇院的經理們寄予了厚望,但是這些先生們似乎另有其他事情,我們隻好把希望寄托在最後一分鍾被拖來的郊區劇院的一位經理身上。總之,這一室內小劇沒出什麼大的紕漏……伊爾瑪·博雷爾大受歡迎……可是我卻覺得這位古巴的阿塔利亞有點過分誇張,她缺乏表情,法語說得像一個……像一隻西班牙鶯;可是,唉!她的那些藝術家的朋友並沒有那麼認真地關注這一切。服裝雷同,頭發太細,脖子箍得緊緊的……這就是她們當時的樣子。至於我,我的有個性的腦袋也讓我獲得了很不錯的成功,但是比扮演不說話的保姆的白杜鵑差得多。確實黑女人的腦袋比我更有特性。所以,在第五場,她拳頭上架著大白鸚鵡出場——悲劇演員要我們:她的土耳其人,她的黑女人、她的白鸚鵡全都在劇中露麵,——神態驚恐地急速轉動她那大白眼球時,整個演出廳裏歡呼聲大作。“了不起的成功!”光芒四射的阿塔利亞不無自豪地說道。
雅克!……雅克!……我聽到車子回來的響動了。!這個壞女人!這麼晚,她又是從哪兒回來的?她早就忘了早晨我們之間發生的可怕的事了;而我卻還在為此戰栗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