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露珠心想,果然陶花朝厲害。但是想一個什麼法子來拆散他們呢?當然,她進攻是用毒手,我也隻好用毒手來招架。想了一想,主意有了。心想,陶花朝認識佟北湖。這劉伯同自然也是認識的。找找老劉看,也許是有什麼法子可以治她,於是就按了電鈴,杏子進來了。她就叫杏子去叫劉伯同先生,別告訴他是什麼人請。她去了一會,劉伯同就進來了。隔著門便道:“專員喊我嗎?我正有幾件事想向專員說上一聲。”楊露珠隻是不作聲。劉伯同進來,看看專員並不在屋裏,便向楊露珠點了頭,笑道:“專員不在家,可是楊小姐叫我?”楊露珠坐著,動也不動,便道:“我這樣請你,是避開張丕誠注意,你懂不懂?”劉伯同道:“我明白,楊小姐有話問我?”說著,對楊露珠望著。楊露珠淡淡的一笑道:“我問你,你倒要問我呢!”於是把金子平關於陶花朝的話,略微告訴了一些,又道:“她怎樣把專員拉攏住,騙他多少錢,我也不問。不過好多事專員都丟了不問,不分日夜隻陪著這位小姐玩。等重慶方麵知道了,不但是吃不了兜著走,而且那樣簡直就完了!”劉伯同點點頭道:“這是楊小姐聰明的地方。”楊露珠道:“聰明不聰明,我不去管它。我今天既然回到公館來了,那就要把兩人拆開。”劉伯同皺著眉道:“這怕不容易吧?”楊露珠站起身來,將嘴鼓得很高,將腳在地板上一頓道:“為什麼不容易?她過兩天就鑽進來奪取我的位子,要做秘書。到那個時候,怕你的位子也有點坐不穩吧。”劉同伯道:“我不過是這樣觀察罷了。隻要有法子,讓專員少和她來往,當然很好。不過,我真想不出一個妥當法子來。”楊露珠道:“別的話,我且不問你。從前她未嫁人的時候,你們都認識的。她的相片,最好是同男人合拍的相片,你有沒有?”劉伯同笑道:“要她的照片,那有的是。熟悉的幾家照相館,可以找一找。”楊露珠道:“那我還不曉得。要問的,就是你們與她合照的照片,還有沒有?”劉伯同道:“這也好找。從前當舞女的人,誰沒有幾個要好的朋友?我想,佟北湖一定有。”楊露珠道:“真的嗎?你馬上去取了來,這張照片取到手,那時我自有辦法。”劉伯同道:“那不好,佟北湖雖是漢奸……。”楊露珠道:“是漢奸,我們還可以饒他嗎?你說他待我們,也沒有壞處;我且不說別的,他獻出這條美人計,進來就想奪我的職位,這個人的居心,你說算不算壞!”劉伯同看她真的急了,因道:“你別急,我給你找去。若找到比這更好的,豈不是更好?”楊露珠道:“你馬上去找,限你……”劉伯同這就向楊小姐作了三個揖,央告道:“你別限我時刻,我準找得著。”楊露珠道:“不,非限你時刻不可!現在還隻有四點鍾,限你晚飯前後,非有不可。”劉伯同看看楊露珠好像有點打算。至於他想起陶花朝當舞女的時候,有個東方照相館,那裏麵全是外國人,什麼都不怕。好些個舞女都拍了不能見人的照片,陶花朝便是一個。後來東方失敗了,各舞女就在店裏,收回她自己的照片和底版。這種照片,自己正有一張。隻是收在哪裏,一時卻記不起來。他便對露珠說:“我馬上就去,替你找找看。找來了,自然秘密交給你。”楊露珠兩手比作要推的樣子,鼓著腮幫子道:“不說這些閑話了,要你快去快回!”劉伯同見她如此發急,隻好含笑走了。
楊露珠等候金子原,直快到六點鍾時,才聽到外麵皮鞋聲響,以為是金子原回來了,掀開窗簾子一望,卻是劉伯同滿臉堆著笑容道:“我們專員還沒有回來?”他站在屋子中間望著。楊露珠問道:“東西帶來了沒有?”她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劉伯同看那樣子還在生氣,便不敢鬥趣,笑道:“焉敢不拿來!不過我要聲明一句,這是從朋友地方拿來的,與我無關。”劉伯同在身上摸出個大報紙包來,雙手遞給楊露珠。她連忙接過來,把報紙唏哩嘩啦的撕開,露出一張八寸相片,是陶花朝和另外一個年輕小夥子站在一樹花下照的。看完,因搖搖頭道:“這不算什麼,這是演話劇,本來話劇演員,尤其是女演員,有的是這樣的照片。”劉伯同道:“你再向裏麵翻呀!”楊露珠把上麵八寸照片移開,底下是張四寸照片。照片是覆著的,看到的是照片的背麵,全是紙,一點兒什麼沒有。正想說劉伯同鬧個什麼玩意,又將這照片一翻,連忙將照片覆著,紅著臉道:“這照片你在什麼地方弄來的?”劉伯同道:“你就不必管了,你就說,是個年紀很輕的人送來的。”楊露珠將照片覆在胸前,就低頭默想了一陣,因笑道:“這倒用得。不過你到前麵,想法子弄一個寫字認不出筆跡的人,把這相片包了,上寫‘金子原接收專員台啟’。悄悄交進來,就沒有你的事了。快些去辦,最好乘他還沒有回來辦好。”說著,站起身來,將兩張照片依舊交還了劉伯同。劉伯同接過照片,趕快照楊露珠的話行事。不到十五分鍾就辦完了。是牛皮紙包的,沒有帖口,把紙角尖由口中塞起,放在辦事桌上,因道:“我算不辱尊命,還有什麼事嗎?”楊露珠道:“你出去吧!有話過天再說吧。”劉伯同笑笑,就出去了。
門外一陣汽車喇叭響,金子原的車子回來了。楊露珠對著鏡子攏了一攏頭發,回轉身來,金子原已經進房來了。她立刻笑嘻嘻的道:“你回來了,這幾天你公事真太忙了。”說時,就替金子原接大衣。他隨身坐在沙發上,伸手打了個嗬欠,笑道:“我怎麼這樣困。你老太太好了?”楊露珠端了一杯熱茶,放在茶幾上,笑道:“早好了,謝謝你。困了,那你吃過飯,就睡一會子吧。”金子原道:“我吃過飯,還打算出去呢。”楊露珠笑道:“那就好好的吃頓飯吧。”金子原對於這個提議,並沒有答複,隻道:“下午沒什麼人送信來嗎?”楊露珠道:“有幾封信,還有一個紙包。大概都不要緊。”金子原含著笑容,執著她一隻手道:“這倒難為你,我不在家,要你一個人守辦公室。”楊露珠笑道:“我一個人守辦公室?你有公事出去了,那不是應該的嗎?”金子原道:“桌上那些信是些什麼機關來的,拿給我看看。”楊露珠就把四封信,交給金子原看過了。他站起身來,把這信向抽屜一塞。忽然看到一個扁扁的紙包,伸手捏了一捏,裏麵硬幫幫的,笑問道:“這是什麼?”楊露珠笑道:“這是一封無名信,我正考慮,這封信,讓你瞧呢?還是不讓你瞧呢?後來仔細一想,這信既無名姓,又沒有字跡,就是兩軸畫,就讓你瞧瞧吧,隻當一笑了之。”金子原道:“是什麼畫?”楊露珠被他這一問,隻是站在那裏微笑。金子原看她這態度,就連忙把紙包打開。看時,先是陶花朝和一個青年合影,已覺不大受用。第二張,一手拿著,就著燈光一瞧,雖然是花朝一個人,卻也不大雅觀,便道:“噫!這照片是哪裏照的?”楊露珠背轉身隻管喝茶。金子原卻把照片拿著,隻管在燈光下連看了幾次,搖搖頭道:“這裏沒有哪家照的標記。露珠,你看到過這張照片嗎?”楊露珠還是站在倒茶的桌子邊上,離著辦公桌子很遠。經金子原一問,就笑著向窗子外連指了幾指。金子原看看窗外,低聲道:“沒有人。”楊露珠輕輕的走過來,低聲道:“當然,這紙包是我打開過的,我自然也就瞧過了。當時,不但羞得兩臉通紅,又嚇得我連話也說不出來。立刻將紙包包好,靜候專員大人處理。據我看,這照片應該是假的。”金子原不看照片,兩手在桌上亂敲,一麵答複道:“假的?這像是百分之百的陶花朝,這有點欺人太甚!”楊露珠看金子原的確在生氣,便挨著金子原道:“也用不著這樣生氣呀!我們調查調查,這樣大一個紙包,是怎樣來的!”金子原道:“這何必調查,又不要回條的東西,向我們門房門裏一扔,他就轉身走了,你知道他是誰?”楊露珠道:“那麼,我們問問陶花朝……不好,這多難為情!”金子原又將兩份照片,仔細看了一下,把照片放在桌子角上,便退到沙發旁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