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耳畔語音圓小欄獨立 天邊雪電到雙翼高飛(3 / 3)

飯吃過了,金子原坐在辦公桌邊。麵前鋪下了稿紙,提起了筆,正想起電報稿,可是外麵又送了一封電報進來。楊露珠立刻在沙發上起來,伸手接過,便道:“重慶又來電報了,或者有點好消息,也說不定。”金子原立刻從她手上接了過去。打開一看,果然又是沒有翻譯過的急電,便歎道:“我是太不知足了,還要金子幹什麼?現在這金子害了我了!”自己就將擺在手邊的密電本子,拿來翻譯。楊露珠道:“還要我幫忙嗎?”金子原想了一想,便道:“好吧,反正這事也瞞不了你。”楊露珠也不作聲,就在辦公桌邊與金子原對麵坐下,把他麵前的紙筆移過來,就照他的話,筆錄下來。電文這樣說:

“雪密,北平接收署接收專員金子原覽:前電諒悉。茲又查得前弟已派子平帶金條數百根,出售法幣,掃數解平。此事上峰已極震怒,明日即派人來平,然後與弟同機回渝。請善是料理。郭宮。”

金子原把電文譯完,哈哈一笑。楊露珠道:“怎麼著,重慶方麵有什麼誤會嗎?”他取了一支煙,緩緩的對楊露珠道:“我已經打算好了。你是我的秘書,假如我有事吃官司,你也不能一點事情沒有吧?”楊露珠道:“我也吃官司嗎?”她雖這樣說了,可是身子已不能自主,隻覺有點哆嗦,站起來,又複坐下。金子原吸著煙,臉上還帶點笑容,停了一會兒才道:“你說吃官司不吃官司,我一切行動,你不是全知道嗎?他們明天才來人,沒有來人以前,這地方還是由我作主。”說到此,自己看看外麵,並沒有人,因接著說道:“這裏到天津,六點鍾還有一班車。正好,有一艘輪船,明天開走。我就搭上船,溜到天涯海角去了。錢,我們這裏還留著很多,管它什麼公私!什麼金鋼鑽、珠子和那幾百條金子,一股腦兒給它帶上。老實說,以前對於你,還是馬馬虎虎。現在不然了,我願帶著你一路走。一來你免得吃官司,二來你懷了孕,三來我們相處還不錯——我的話說完了,你怎麼樣?”楊露珠這時,真正沒了主意。聽了金子原的話,好久沒有答複,隻在桌上,將自來水筆在紙上亂畫了一陣。金子原又笑了一陣,說道:“我瞧,李香絮還好,希望你打一個電話給她,說是要到……不,叫她來就得了。”楊露珠道:“你到現在,還想女人!給你一個,不夠,還想一個!”金子原笑道:“怎麼樣?你又變了態度了嗎?”楊露珠道:“不錯,我是變了態度了,你的態度不須變嗎?你現在打算偷跑,還要帶上幾個美女嗎?”金子原笑道:“這些金銀財寶,要值多少錢,我打算作海上寓公,這一輩子夠花的了。”楊露珠道:“你不要叫李香絮吧,多一個人,要添好多麻煩。而且李香絮她為什麼跟你跑呢?”金子原吸著煙,想了一會道:“好吧,暫時不找李香絮,可是你要跟我走的了?”楊露珠這時還沒有拿定主意,身子離開了座位,把兩隻手抱在胸前,在房裏走了兩個圈。一下子,又放了手下來,拿了一支煙,但也不點著,還是慢慢踱著。金子原望著她道:“你怎麼還不答複我?你不走,就不走吧!可是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我今天走,你打算怎麼樣?”說著,也站起身來,看他的神氣,很是不安。楊露珠道:“到了現在,我已有了孩子,又是你的秘書,不走,我真的去吃官司嗎?”金子原道:“你現在也想得太周到了。我們就趕快收拾東西,越快越好。”楊露珠道:“走是跟你走了,可是我想回去看一次媽媽。”金子原又哈哈一笑道:“這次走,就是我兩個人曉得。別說是媽,就是天王來了,我們也不能讓他知道!”楊露珠沉思了很久才問道:“你的汽車司機,總會知道呀!”金子原道:“你凡事都很聰明,這一節你就糊塗了。我們先叫好幾輛三輪車,把東西往上一搬。先別說我們是上車站的,隨便說個地方。到了可以告訴他的所在,我們才要他往車站一拖,至於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這還有什麼難處?若是我們這裏人要問,為什麼不坐汽車,那就撒個謊得了。”

楊露珠站著把話聽了,就淡淡一笑道:“你這主意倒好,對這裏任何人你都保守秘密。不用說,這三輪車,你也須到大街上去叫了。但是我跟你一跑,一麵是做了一個大夢,一麵又留下了一場笑話。”金子原看看手表,已經是兩點多鍾了,便道:“閑話不說了。我要五點鍾走,真是沒有時候了,要走,就快點收拾東西!”楊露珠仔細一想,就到天津再說吧。於是就把保險箱子打開,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一件一件的往皮箱裏放。金子原也親自動手,把金條、珊瑚、珍珠、瑪瑙,也都放進皮箱裏去。兩個人把這些東西,差不多都收拾幹淨,看看鍾,已經四點十五分了。金子原又站著抽了一支煙,笑道:“好了,一共裝了五口皮箱。先休息一下吧。”楊露珠走來,坐在沙發上,因道:“我們真的就這樣走了嗎?”金子原道:“不走,你還想等著吃官司嗎?”楊露珠道:“重慶派你來接收的,是何等重要。現在,隻有你還覺得沒有白來,至於其他……。”金子原道:“這些話說他幹什麼!在路上,希望你不要談這些。”楊露珠看看這屋子,真是雕梁畫棟;看看這些家具,又是玉匣珠簾;金子原要好好的做官,這種受用,真是沒有完時。金子原見她坐在沙發上,隻是沉靜的想,便道:“你又在想什麼?”楊露珠道:“我想你要是好好的做官,那真是一生受用不盡!”金子原道:“好好的做官?老實說,在重慶方麵做官,可以說無官不貪。至於有的官不貪,那是沒有找著路子罷了。”楊露珠歎一口長氣,然後道:“人家說,這接收大員,是五子登科。是哪幾子呢?金子、房子……。”金子原道:“現在沒有工夫講這些閑話。我去雇三輪,你在這裏看守著。”楊露珠道:“你還等一會吧!我們就這樣走嗎?”金子原也歎了口氣道:“我也舍不得就這樣離開這裏,但是想到明天這時,逮捕的人來了,那我們是個什麼樣子呢?這一走,我們是個雙鳳齊飛。催這雙鳳高飛的,就是這兩通密電吧?”楊露珠聽到明天有人來逮捕,也就不作聲了。

這日,是月圓之夜,下午七點鍾的時候,月亮照著屋子,內外通明。劉伯同、張丕誠兩個人,早已嘻嘻哈哈的上街去了。李香絮還等著楊露珠的電話。劉素蘭呢,卻也在等著金子原定好吃飯的地方。還有陶花朝三天沒有金子原的消息,也打了電話來問,這回是杏子接的電話,說專員同楊小姐都不在家。這裏的一切還像昨夜一樣。而且月亮分外圓,分外明。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了,房子四周隻是靜沉沉的,像是墳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