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最後,男主角拿出戒指向宋微求婚,但宋微隻是微微一笑,就將鑽戒給丟了。

“現在的我的確愛著你,但我不會嫁給你。因為嫁給你的話,我這一生都隻會被媒體冠以你的太太這個頭銜。隻有不嫁給你——才是真正身為影後的我。”

《星光的彼端》就這樣在女性的掌聲和男性的歎息聲中結束了。

“宋微真的好帥!”

“她的愛情真的是這樣的嗎?這才是她還沒有結婚的原因嗎?”

“女性太要強了也不好,好好當個總裁太太有什麼不好。”

“就是這樣獨立,有自己事業的女性才值得驕傲!”

大家隨著這部電影一起哭,一起笑,討論著宋微最後的結局。

宋微微微側過頭:“你怎麼改成了這個結局?”

我說:“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符合你性格,你最後會說的話。”

宋微朝我霸氣一笑。

黃錦立就坐在她的旁邊,他現在簡直快成了宋微的奴隸。他緊張兮兮地盯著宋微的神情變化:“微微,隻要你讓我照顧你,照顧你和譚寒的孩子,即便你像電影結尾那樣說,我都會尊重你的決定。”

宋微聽完,朝我丟過一個“他是笨蛋”的眼神。

我們倆會心一笑。

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掌從鄰座覆蓋上我的手背,我的下巴被對方修長的手指挑了過去,我的臉正對上陸瑜的臉。

好幾個月沒有看到他,剛剛在台上看到他的時候,就微微有點緊張和開心。

陸瑜漆黑的眼睛凝視著我,濃長的睫毛眨了眨。

“你解釋解釋,什麼叫我們之間不正常的關係?”他的聲音低沉又充滿磁性,說的正是最早時期我們互有好感時被其他人編排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陸瑜說出那麼久以前的話,淚水瞬間積滿了我的眼眶,我卻笑出聲來:“那你解釋解釋,誰是那個被你拍照的女孩,什麼叫作你的‘新戀情’?”

“被我拍照的那個女孩就是我愛的女孩。”陸瑜深情地看著我,“我的新戀情始於五年前,中途中斷了兩年,不過沒關係,雖然我毒舌難伺候,但我耐心還挺好。”

“你……不是快要和秦楚訂婚了嗎?”

“如果我要跟她訂婚,早就訂了。”

“可是那個時候,我明明看到你往她手上戴訂婚戒指……”

陸瑜用力揉了揉我的頭,快要把我的頭發揉成一團鳥窩了才罷休。他解開衣領把我的臉往他胸口壓去。

“喂喂,宋微和黃錦立還在呢,我們不可以在電影院這樣……”

“你想到哪裏去了?”陸瑜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我是讓你看看,我這裏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我頓時臉紅耳赤。

宋微和黃錦立在一旁捧腹爆笑,陸瑜斜睨了他們一眼:“笑得這麼開心,要不要我提供一下最近找黃總要電話號碼的女孩名單啊?”

黃錦立立刻用一種“你真是賣友求榮”的目光指控陸瑜,同時一邊向宋微發誓:“都是那些女孩向我要的,可我為人堅貞有節操,誓死為了我家微微女皇守護清白,一個都沒給!”

我和陸瑜同時笑出了聲,打趣道:“你的節操早掉光了。”

我這才發現陸瑜脖頸之間那根銀色的鏈子和上麵掛著的指環都不見了。

我微微一愣:“你送給秦楚了?”

下一秒,我的額頭就被陸瑜狠狠戳了兩下,我“哎喲”一聲捂住額頭:“脾氣這麼壞!難怪沒有人喜歡!”

陸瑜又好笑又好氣:“什麼送給秦楚了?早被我丟進江裏了好嗎!”

“可是那晚……”

“是不是Vermuse香檳之夜那晚?那晚秦楚希望我給她重新戴上戒指,跟她重新開始,我不願意。她又說那枚戒指本來就是她的。我說‘那好,幫你戴上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她不願戴,說我不能這樣。最後一爭執,我順手就丟進江裏了。其實呢,早幾年就應該扔進江裏的。”

“那時候的是人工湖好吧,才不是黃浦江。”

“你倒是記得清楚。”陸瑜笑起來,直捏我的臉。

“當然好麼!第一次就拉掉我裙子的人,我不記得清清楚楚才怪!”

“哦哦,我也記起來了,你胸部線條不錯……”

“陸瑜——”

電影早已散場。

紅色的座位排滿了整個影廳,像是一簇簇喜慶圓滿的花束,而我,宋微,陸瑜,還有黃錦立,就在這空蕩蕩的影廳裏兩兩一組地坐著閑聊。在我們麵前的,是白色的電影屏幕。光與影的世界離我們如此之近,我們可以從它的百年曆史之中看到萬千世界、銀幕傳奇和經典人生。

但比銀幕更真實的,是我們的生活,是我們的愛。

〔一〕

秦楚八歲的時候,收獲了人生中第一枚鑽石戒指。

那是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請了國際著名珠寶設計大師為她設計,名為Elisabeth’s,用西方花體字刻在戒指內側。後來,雖然大小已並不合適,但秦楚卻沒有忘記這枚戒指當時讓她領悟出的道理。

她曾在書裏讀過,鑽石是遠古時代的碳元素在地下長期高溫高壓作用下慢慢形成的晶體結構物質,其價值跟它的重量、淨度、色澤和切工有關。不過生日宴那天,她卻更真切地從眾人浮華而恭維的目光裏感受到,它的價值更與設計師的知名度以及佩戴它的人的地位有關。

沒有這些,大家看到的不過是一顆花費巨大數額購買到的漂亮石頭而已。

唯獨有了珠寶設計大師流利的簽名和她萬人羨慕的家境,才她讓手指上的這顆Elisabeth’s從地位與名氣上都獨一無二起來。

〔二〕

她很早就清楚地從父親的做事方針,以及父親與其他人的談話中認識到——這個世上的貧富兩極分化已越來越大。

財富越多,話語權越大,你才可以享受很多人沒有的特權。

鋼琴演奏會的VVIP級席位,自動為你留位的超難定的高級會所,國際春秋時裝周的高級定製手冊,古董拍賣會的特別邀請函……這些東西不是靠一個人的能力來衡量,它就像一雙挑剔的眼睛,隻憑你的地位與財富來評判。

就像命運的偏愛。

你可以埋怨它的不公,但是被它厚愛之人,卻覺得理所當然。

〔三〕

這十幾年來,用來定義她的詞彙隻有兩個,一個是美麗,一個是財富。

她優雅、高貴、教養好,被很多人追求讚美,像油畫中帶著聖光的女神,但這並不影響她的價值觀。她早早決定好,自己隻會跟一個身份地位相等或者更高的人結婚,成為一個萬人羨慕的優雅傳奇。

陸瑜的出現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其他人要麼謙虛笨拙,要麼就是花花公子類的泡妞老手,她並不是胸大無腦的女人,骨子裏流淌著商人敏銳的判斷力和對人性的洞察。陸瑜是那種站在人群中超級耀眼的人物。他會在數學課上用粉筆在黑板上答題,卻在老師轉身的那一刻,扭頭當著全班人的麵用唇語向她表白;他會牽著她的手大膽逃課帶她去邁克爾·傑克遜的演唱會上聽《Dangerous》;他會在她跟其他男生保持較緊密的聯係時,用力地把她摁到牆上懲罰性地強吻她…

他追了她這麼多年,給了她最美好的初戀和最美好的誓言。

她幾乎快要答應他。

可是,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陸瑜能比ESE的董事長厲睿更成功更有地位嗎?陸瑜所在的品優娛樂不過在娛樂圈裏排行第三,而ESE才是絕對的領頭羊,也隻有擁有這樣身份的厲睿才適合做她的丈夫,與她一起走向人生的更高處。

因為已經擁有了很多,所以才想擁有更多。

因為已經高高在上,所以絕對不可以有朝一日從雲端跌下。

現在的她,是一顆價值不菲的鑽石,但隻有加上更有權有名的丈夫,以及兩家強強聯手積累的財富,才能讓她永恒。

她順從了自己從小就懂得的那個道理。

〔四〕

她知道陸瑜很傷心,卻也知道陸瑜這種人就算傷心也不會顯露出來。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準備著自己的婚禮。盡管厲睿比她想象中的更冷淡,而這個冷淡沉默如黑色帝王般的男人在意的隻有他的公司和他的弟弟,就連之前的情人,在她的約法三章下,他也能冷酷地處理幹淨。

要讓一個人徹底地離開,隻有他愛過的人讓他心冷、心碎才能辦到,所以她做得極其聰明,自己不出麵,隻讓厲睿去處理這一切。

雖然事情發展到最後有點出人意料,但是沒什麼,反正他們永遠不會複合。

對方的心,已被厲睿傷得體無完膚。就算愛情再可貴,一個稍微有尊嚴的人都不願再像乞丐那樣等著對方的施舍。

她似乎應該感到安心。

厲睿達到了她的標準,滿足了她的要求,雖與她保持著距離,卻還是有著對一個妻子該有的尊重。他們的婚禮請了最好的婚禮策劃團隊,花了不菲的價格,在鎂光燈之下的她被報紙雜誌稱為最被人羨慕的新娘。她讓陸瑜祝福她,繼續做她的朋友,但陸瑜卻在ESE和品優娛樂合作之後,連黃錦立這個兄弟都不要,獨自消失了……

被徹底傷了心嗎?

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婚姻,她的地位,她的未來,不是嗎?

她和厲睿相敬如賓,她每個季節都會有大批的奢侈品,她每天都會去最高檔的會所,她每天刷卡無限額且被眾人羨慕。厲睿尊重她,可在尊重的表麵之下,她卻逐漸感到了一個更加冷漠殘酷的事實——

這個男人永遠不會正視自己。

他不會與她好好溝通,不會與她一起欣賞名畫,不會像陸瑜那樣親手為她做早點開車帶她兜風,不會像陸瑜那樣在地上點滿蠟燭請來小提琴師奏樂邀她跳舞,她與陸瑜之間那些甜蜜而豐盛的細節,永遠不可能出現在她和厲睿之間。

這個男人,根本不會去了解她關心她,也不會想要知道她的想法。

不是沒有這個能力,而是覺得根本沒有必要。

這是猶如酷刑一般的悲哀。

他對待她,就如同一個他高價買回來的物品。並不一定喜歡,隻不過是還有用處。一般的人哪怕相處時間久了,都會有一些真心,但從厲睿的眼神裏卻根本看不到這點,她隻不過是他用來壯大自己公司的聯姻工具,這種殘酷而恥辱的真相幾乎將她的尊嚴碾滅!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

她沒有孩子,她沒有真正的朋友,她的丈夫與她形同陌路,她卻要在外人和媒體麵前佯裝自己幸福美滿!這座富麗堂皇的別墅冰冷得如同牢籠,囚禁的卻是她一個人!冰冷的時光一點點爬上她的肌膚,爬上她的眼角,在其他人幸福的生活裏,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根本不會有心,她的後半生隻會被無情地埋葬,她將活生生成為一個笑柄。

偽裝得再好,也終於無法再忍耐。

她快被厲睿的無動於衷折磨瘋了,她試探著他的底線,她發脾氣,她怒吼,她歇斯底裏,她最醜陋的一麵都被厲睿逼出來了,但無論她怎麼樣,那個男人依舊沒有一點反應,像一堵紋風不動的鐵牆,冷漠而無情地應對著她的無理取鬧。

她恨恨質問:“你到底有沒有心?!”

然而回應她的,隻是厲睿慣有的漠不關心。

她被激怒,想出一切方法來找這個男人的弱點,用盡一切手段刺痛對方:“是啊,這種東西隻有人才會有。連為你付出那麼多的情人你都能害得對方差點身敗名裂,你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那個男人終於勃然大怒,沉默冷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縫。

她害怕又得意,自以為成功報複了他。

但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厲睿足足半年沒有回過家。

她陷入比冷漠空虛更可怕的被無視中。

好恨。

她想起自己曾經無情地丟掉陸瑜精心為她準備的求婚戒指,想起她踏入ESE的最高層幻想眼前的一切是屬於她的雲圖。

她自以為選擇了更正確的方向,卻忘記了萬事萬物皆有代價。

〔五〕

黃錦立聯係她的時候,正是她動搖最厲害的時候,如果跟厲睿離婚,那麼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loser,輸給了自己曾經的選擇,承認自己的失敗,可是如果不離,這種冷暴力將延續一生,她自己隻能生生吞下這可怕的人生結局。

那時上映的電影裏有一句經典台詞:人活一輩子,有些活成了麵子,有些活成了裏子。

那麼,她呢?

她內心交戰,在空虛、孤獨、財富、地位、聲譽之中掙紮著。

黃錦立又聯係她時,說:“你知道我想為過去贖罪,而我相信,你才是陸瑜自始至終愛著的那個人。你回國吧。再不回國,陸瑜說不定會真的喜歡上了淩影。”

淩影?這個女人是誰?

她google一下,不過一個人氣偶像天後而已。

如果隻是讓她在財富和空虛之中選擇,她不會有這樣的決斷力,然而,女人的嫉妒心就像草原上的野火,即便外在的姿勢再優雅動人,厲睿的無視以及陸瑜即將愛上別的女人會過得更幸福的消息,都會激起一個女人的不甘心。

她的人生已經在厲睿這兒失敗了,所以,她絕不可以讓陸瑜愛上別人。

厲睿是她的現在,而陸瑜則是她的過去。

她的現在冰冷不堪,但她的過去光鮮動人。唯有過去的榮耀才能扳平現在的敗局。陸瑜對現在的她而言,不僅僅是個可以重回優雅的途徑,更是她必須拿下的人生轉折點。

既然拿定主意,就一定要成功。

她是一個凡事有計劃,懂得如何進行戰略部署的人。她早早回了國,卻並沒有馬上跟陸瑜相見,她暗中觀察了許久,收集著陸瑜和淩影的情報,分析著兩人的關係。

她一直覺得陸瑜不可能喜歡上別人。

因為一個人永遠最愛的應該是讓他痛的那個人,其他的一切隻不過是為了遺忘痛感而尋找的代替品。

但她有點不安地感到,陸瑜的確對那個叫做淩影的女孩不太一樣。他打著各種旗號探班,讓導演和工作人員多多照顧那個女孩;走在大街上時,他會在印著淩影代言的廣告牌下突然止步,然後對著廣告牌中淩影的照片寵溺地笑笑;她甚至在黃錦立的幫助下去過陸瑜的辦公室,他的桌上擺放的是淩影的新專輯就算了,但抽屜深處卻也是那女孩好幾年前全部的歌曲專輯、寫真、海報,就連手機屏保都是他和那女孩的合影……

因為沒有參與過那個女孩的過去,所以現在就費盡一切方法想要彌補嗎?

那她和他的過去呢?

她心氣難平。

不過她沉得住氣。

跟厲睿的這幾年,她別的本事沒學會,唯獨在這方麵長進不少。她擅長把劣勢轉為優勢,以退為進。她假裝與陸瑜偶遇,隻敘舊不提其他,卻暗中讓黃錦立幫忙傳話,迂回著讓陸瑜知道她正在離婚,厲睿對她逼迫又威脅,但她不想別人可憐,不想讓陸瑜幫忙。

或許陸瑜對她的感情已經不如從前深刻,但他絕不可能對她放任不管。而且,若真的放任不管,隻能說明他心中還有恨,而恨的另一麵是愛;若……隻是因為道義和黃錦立的勸說而幫忙,那她也會抓住時機,重新翻盤。

她得到消息,陸瑜要陪淩影參加金柏獎。

對一個女藝人來說,這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吧。正是因為意義重大,所以她才決定在這天下手,她先飛到國外,在頒獎典禮的前一天打電話向陸瑜哭訴厲睿家暴。一開始陸瑜並不想過來,但那種噴薄而發、積累了十年的委屈畢竟真實,好像把一輩子的難過都訴盡了,最後終於觸動了陸瑜。

她試探陸瑜,想知道兩人有沒有複合的可能。

她瞥見陸瑜還戴著那枚戒指,過去她曾毫不留情地將它丟進水裏,而現在她卻因為它而感到了一絲驚喜。她找陸瑜要那枚戒指,想讓他給她戴上,但陸瑜卻不肯,情急之下她抓著戒指掉進了湖裏,陸瑜不得不下水救她。她發起高燒,傳染給了陸瑜。

臥病在床的時候,她看到陸瑜明明已經高燒三十九度,卻還通過網絡直播去看那個女孩的頒獎典禮,甚至在看到對方因為宋微沒有得到影後而麵露詫異難過時,也跟著蹙起眉來,眼中有憐惜,有心疼,有歉意。

這個男人的心正在為另外一個女孩而跳動。

她第一次感受到,高燒的灼熱像一把炭火灼燒在她喉間。

愛情是一場沒有安全感的盛宴。

沒有哪一個女人不忌憚男友的前女友,除非她不愛他。

她找上了淩影,處處顯露自己身份和地位的高貴,用細節暗示淩影陸瑜對她舊情難忘,她一連串的說辭是她精心準備的最強武器,她看著對方不能置信,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表情,深知自己已經快要成功。

但唯一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女孩居然還會反駁。她說:

“他現在的女友是我。”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