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守界的人,在一開始還是假裝自己在追求成功,並且自欺欺人地表現出追求成功的樣子。這是因為,他們不承認自己是失敗者,就可以避免對自己的低評價,以及承認失敗所帶來的抑鬱等消極感受。
但是,如果這種偽裝越來越困難,則有些人最終會發現,假裝追求成功所帶來的焦慮或其他消極情緒太多,幹脆承認失敗所帶來的消極情緒反而會少一點,那麼這些人將轉化為不再偽裝,承認自己是失敗者。這些人更會堅決拒絕承認有成功的可能性,因為這樣才能保持其較少的消極情緒。
各種神經症或人格障礙的患者,一般都是屬於這一界。
在界的人生,是一直過短暫但真實的幸福生活。營界的人生,是一直在為未來的幸福生活做準備。而守界的人生,則一直在掩飾自己不成功。因此,守界就是營界的失敗者所處的精神領域。且守界中的人在持續偽裝自己不是失敗者,或持續努力應對失敗所帶來的痛苦。
第四節 潰界
有些人不僅不可能獲得成功,甚至也沒有能力緩解自己失敗的痛苦,這些人連在守界那種掩飾失敗的努力也都失敗了。他們找不到借口來欺騙自己,找不到“未來”成功的希望,他們想讓自己少一些難過的消極情緒,但是做不到。
他們會遇到的事情是,消極情緒會大量地湧出來,把他們淹沒。他們沒有能力抵禦這種可怕的情緒泛濫,隻能被動地讓這些情緒裹挾著,帶到無窮無盡的痛苦之中。這種可怕的心理狀態,在他們的想象世界中,就是大洪水或者火山爆發,大崩潰或者核爆炸。實際上的確有一個崩潰發生了,那就是他們想象出來並且一直相信的“自我”的確是崩潰了,不論是那個努力追求成功的“自我”,還是那個努力避免痛苦的“自我”,都崩潰了。他所認同的“我是這樣的人”,都被事實擊垮了。
他們不得不赤裸裸地麵對謊言的失敗。一切你都無能為力,說明你以為能有一定主宰力的“我”,根本就沒有了存在的證據。
有人以為,是不是這種災難反而可能會讓人承認現實,承認“無我”?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就好比開悟的人雖然有時候看起來很像瘋子,但是瘋子從來不是開悟者。被揭穿的說謊者,並不會因此變成了誠實者,隻不過他們變得情緒非常崩潰。
他們沒有能力繼續欺騙自己,但是他們還有更大的欲望想要欺騙自己。這個欲望不會憑空消失。他們與生俱來的最原始的“我”的感受也還在。而且在過去,他們一次次的欺騙,讓他們堅信是有一個“我”的,而現在他們的感受就是這個“我”是一個什麼都不再是的無邊無際的空虛,一個沒有“我”的我,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我。他們失去的是希望,在營界他有成功的希望,在神經症他有不痛苦的希望,但是現在他失去了所有這些希望。
他隻能忍受痛苦,而他又完全無力忍受痛苦,因為在前麵各個階段累積的所有消極情緒,現在無遮無擋地同時在心中爆發,而他沒有任何方法來削弱它們。
這就是心靈的地獄。
重性精神病患者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地獄,他們感到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應對痛苦,那些痛苦侵入他們殘存的最原始的“我”感當中,他們完全沒有力量抵禦。外麵有個聲音在指責我,沒有辦法;外麵有個力量在控製我,沒有辦法;外麵有個迫害者,沒有辦法……
在這種無法忍受的痛苦之中,他唯一還有的欲望是:讓這一切結束吧,無論怎麼結束。他如同一個正接受酷刑的人,唯一的欲望是讓我死吧,讓我死了這樣的痛苦就結束了。
潰界的人有些會選擇自殺。
但其中很多人已經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了,因為他們失去了執行任何行動計劃的能力,也沒有了執行自殺計劃的能力。這更加痛苦,如同逃不掉的酷刑。
這些悲慘的人,自己無力脫離痛苦,別人也無法幫助他們,因為他們不相信任何幫助會有用。幫助者總是希望讓他們回到心理更健康的階段,讓他們有應對痛苦的能力,而在他們看來,這些人所做的就是阻礙他們“結束”這一切。而幫助者所教他們去做的,最終也沒有任何用處,隻是讓他們繼續困在這個世界中。因此,幫助者所做的在他們看來,一樣是在害他們。他們看那些人就仿佛一個醫生,把受酷刑而快死的他們救活,好讓他們受更多的酷刑。因此,他們對幫助者有切齒的痛恨。
在變得悲慘方麵,人生有無限的可能。這種自己完全無力自我控製,無力自我管理,無力保護對自我的認知,極度渴望得到自我存在感而自我存在感卻走向崩潰的精神領域,就是我們所說的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