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做事的過程,常常都需要在行動調整的內嵌循環中多次循環。這一次次的小循環中,不斷調整行動,最終才能夠實現自己的策略。行動調整內嵌循環,可以用於管理。做好這個循環,就可以更好地完成計劃,實現目標,獲得成就。
第一節 時間和空間
人最初的欲望,是證明“有我”。最初的焦慮,是害怕感覺不到“有我”,也就是害怕失去存在感,因此我稱之為“存在焦慮”。
最初的循環圈中,人會用某種方式來獲得存在感。有了存在感,存在焦慮就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消解。
這個消解是不令人滿足的,因為這個消解在空間上是有限的,在時間上是暫時的,因此時間和空間是我們的第一個敵人。
所謂空間有限,是說當我們以某種方式獲得存在感的同時,在我們的視野之邊緣,依舊可以看到不支持我們存在感的事物。
“我看故我在”,但是在世界上那麼多我沒有看的地方,就都沒有“我”的存在。“我行動故我在”,但是我的行動所不能觸及的區域,就沒有我的存在感。當然,隻要我能看,就能證明有個我在,即使別的地方我沒有看也有一個我在。但是從感覺上,畢竟不看的地方就沒有存在感,並且能看到有“我不在”的領域,就會提示我們“我可能不在”。對於一個不允許自己失敗的說謊者來說,任何可能揭穿自己謊言的可能性都是可怕的。因此,空間是我們的敵人。
但話說回來,也許不劃分空間,才更不利於這個謊言。劃分了空間,至少在某個非常微小的區間能產生我在的感覺,而不會被更大領域中的不存在感所吞噬。這就好比一個村長,在村裏感覺非常有存在感。但是如果縣長省長以及國家元首都在村子裏生活,那麼村長的存在感就會迅即被湮滅。如果從銀河係的尺度去看事情,那麼每一個人實際上幾乎可以說什麼也沒有看見過,也沒有什麼行動產生過。所以實際空間也是“我”的第一個助手。
所謂時間有限,是說我們以某種方式獲得存在感,這個存在感僅當我們用這個方式的時候存在,之後就會不存在。“我思故我在”,那麼當我停止思考的時候,我就喪失了存在感。“我唱歌故我在”,那麼在不唱歌的時候,就喪失了存在感。存在感必然是在時間上有限的,所有獲得存在感的方式都不可能抵禦時間。因此,存在焦慮最多也隻能暫時被消除。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為什麼要涕下呢?為什麼這首詩被千古傳唱呢?因為它觸及了所有人的根本的痛苦,那就是人不能永恒地存在。
喪失存在感就有存在焦慮。
因此,在循環圈第一圈進行的過程中,人的存在感就是不全麵完美的。而且,在第一圈的檢驗中,雖然檢驗發現焦慮得到了緩解,但是隨即就會檢驗到這個緩解的作用不久就失去了——藥效不持久。
因此在第一圈的詮釋中,就有一個信念:要持久完全地獲得存在感,需要全麵地永恒地去證明。隻有全麵才可以戰勝空間,隻有永恒才可以戰勝時間。
什麼是全麵,用一句最簡單的話來講就是:“全知全能。”什麼是“永恒”,用一句簡單的話來講就是:“不死。”全知全能並且永恒存在——這就是人希望中的“我”,人把這個理想叫作“上帝”。
有些人相信有個上帝存在,這是在追求永恒的欲望驅使下,所選擇的一種策略。雖然他們也知道人不可能成為上帝,但是他們願意采取一種信仰行動。他們相信隻要人把自己的靈魂交給上帝,就可以成為這個全知全能的上帝的附屬。似乎作為天堂中上帝的附屬,人就永恒存在了(雖然嚴格說起來,上帝永恒存在並不能必然保證某個人的靈魂就會永恒存在)。這個策略巧妙地把“我”的存在轉換到了“上帝”上,並且通過上帝的永恒存在來滿足了“我”永恒存在的願望。而“上帝”的永恒存在是不會被證偽的,因此檢驗中會發現,這種信念會帶來一種極大的安全感。但是問題是:憑什麼可以相信有一個全知全能的上帝存在?
第二節 認知活動
認知活動貫穿於循環的始終。在每個循環中,策略的建立都需要依賴人的認知活動,在行動的過程中也有認知活動,檢驗中有認知活動,而詮釋過程也是一個認知活動。認知活動中出的錯誤,是循環中迷失的根本原因。
認知活動可以不出錯誤嗎?不可能,人的認知本身具有的局限性,就會導致一些錯誤。如認知活動中,人所能記憶的信息數量是有限的,這就導致有些信息會被遺忘,從而可能導致發生錯誤。人在學習中,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記憶各種各樣的知識,就是為了減少這種錯誤。
認知的信息加工是要耗費很多時間的,這導致人們常常等不及。為了提高速度,人隻好做一些近似正確的簡易運算,而這也會帶來一些錯誤。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有個人記憶的能力非常強,而且運算的速度非常快,那麼他在玩撲克遊戲時,一定會戰無不勝。因為記憶力強,就可以記住別人每次所出的牌,加上使用運算他就可以計算出別人手中的牌是什麼。而以後自己出什麼牌之後,根據對方手中的牌,可以計算出對方最大可能如何應對,從而算出怎麼做自己就會勝利。這種能力用在政治、軍事、經濟等方麵,也幾乎可以保證戰無不勝。但是現實中的人,卻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原因就是因為信息記憶量是有限的,而運算也是需要耗費時間的。
還有一點是,人的運算過程也會時時出現錯誤。智力越低,錯誤越多。
當然,有時我們會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故意扭曲運算過程、扭曲記憶,帶來更多的錯誤。這雖然一時滿足了欲望,但是往往會遺留以後的禍端。人在循環中的一次次迷失,根本原因都是因為認知出了錯誤。
第三節 對焦慮詮釋的偏差
認知錯誤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對焦慮詮釋的偏差。在第一圈結束前,焦慮就不再隻是單純的存在焦慮了,而混合進去了一些新的成分。最早混合進去的成分,是空間有限性帶來的“不滿足感”,以及時間有限性帶來的“不永恒感”。時間不永恒,就意味著以後會出問題,這就帶來一種不安全感。
在第一圈最後的詮釋中,對於所感受到的焦慮會有一個詮釋。如果這個詮釋中沒有任何錯誤,那麼這個焦慮應該被詮釋為存在焦慮加不滿足感,再加不永恒感、不安全感等,但是事情卻往往不是這樣的。
因為人的認知有一種局限性,難以清晰地處理複雜的信息,因此它有一種簡化的趨勢。多種感受或者情緒出現的時候,它會傾向於看作是一種感受或者情緒。因此,對這種混合的焦慮,人的認知傾向於看作是由一個原因帶來的一種焦慮。
因此會出現詮釋偏差,或者把這個不單純的焦慮解釋為存在焦慮,或者解釋為不滿足感,或者解釋為不永恒所帶來的不安全感。
詮釋如何簡化,在下一圈開始時,人感受焦慮的時候就會把它感受成那一種焦慮。因為詮釋可以有不同,所以第二圈開始時的焦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主觀感受。有的人感覺還是存在焦慮,有的人則會感覺焦慮變成了不滿足感或不安全感。
在以後的各圈中,各種不同的感受和情緒不斷產生,混合到原來的焦慮之中。特別是到了營界後,各種新的感受和情緒大量增加。比如,行動失敗了會有挫敗感,外界沒有按照自己的期望變化的時候會有煩躁甚至憤怒感,發現自己的錯誤會有懊惱感等。而焦慮的成分越來越複雜,人的認知局限一如既往,所以對焦慮的詮釋也會有越來越多的新偏差產生,從而導致主觀上感覺到的焦慮有各種各樣的形態。
簡化之後,人們會把多種焦慮簡單地看作是一種,但多種焦慮的能量會被加之於這一種焦慮之中。比如有一個人有多種焦慮,他擔心別人輕視自己,擔心自己工作沒有成就,擔心婚姻出問題,擔心孩子將來沒有前途,但是他的所有這些焦慮都被歸結到一個焦慮上,擔心自己會得心髒病。於是,他會告訴心理谘詢師,自己有一個問題就是擔心得心髒病。而這個人擔心心髒病的能量就會非常大,而且每當工作上遇到困難,他就會格外擔心自己心髒病發作;或者妻子對他有不滿意的話語,他也會更擔心自己心髒病發作。因此,他會感到焦慮越來越強,從淡淡的似有似無,到最後是排山倒海,不可忍受。
第四節 後發覆蓋
對焦慮進行詮釋時,有一個現象叫作後發覆蓋。具體來說這個現象就是,人們常常會把混合的焦慮,解釋為後麵新產生的那個感受或情緒。比如在第一圈結尾,人們更容易把存在焦慮和不安全感的混合解釋為不安全感,而不是把這個混合解釋為存在焦慮。仿佛後麵新產生的感受和情緒可以覆蓋住前麵的焦慮,使人們隻看到後麵的而不再看到前麵的。這種效應大概可以看作是一種近因效應,後麵的感受和情緒產生的時間比較近,所以比較容易被注意到。
在以後的任何一圈中,都有這種後發覆蓋現象,因此我們感受到的焦慮,多數時候是後麵產生的那些新的情緒的混合,而前麵的那些焦慮則被覆蓋了。因此,大多數人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的焦慮根子是存在焦慮。
後發覆蓋讓人們忘記了自己焦慮的根子是存在焦慮,才會使得大多數人墮入“營界”。大多數人在“營界”追求成功,追求得到外界的資源的時候,都隻認為有了這些外界的資源作為條件,自己就會更少焦慮而更多快樂。
我們去詢問社會上那些焦慮緊張、壓力大的人,他們的回答往往是:“我焦慮是因為擔心考不上大學;我焦慮是怕找不到好工作;我焦慮是因為工作幹不好就不能爬到高的職位上去;我焦慮是因為還沒有掙到足夠的錢;我焦慮是因為還沒有找到好的伴侶……”很少有人會回答說:“我焦慮是因為找不到人生意義,我焦慮是因為缺少存在感……”這就清楚地顯示出來,後發覆蓋已經讓多數人忘記了更早的焦慮。
當然,也不能說所有營界的人都忘記了存在焦慮。有些人雖然記得存在焦慮,但是他堅定地認為必須先有了某些條件,才能去解決存在焦慮,因此他們選擇先來解決後麵的那些問題,以後再解決存在焦慮問題,也會墮入營界。
個別比較有智慧的人,可能會較少受到後發覆蓋的影響,能看到更原發的那些焦慮。例如,存在主義心理學家就認為,人在生活中所遇到的那些心理問題,雖然表麵上有一些現實的原因,但是從根本來看,原因則大多都是那些“存在性的問題”,包括:生死問題、人的基本孤獨、人生的意義、選擇問題等。這些人的迷失程度,會因此而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