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鎮不遠,有一條小河橫在這兩位出家人麵前。

說是小河,河水卻足以蓋過一個人的頭頂。夏天時候遇到過一場山洪,年久失修的小橋被衝毀,自此人們過河都要倚靠擺渡的老張。老張有一條祖上留下來的破船,船篷都是漏的。老張的兒子本來想在秋收後把這條船拆卸了當柴燒,他實在不知道留著這麼一個東西能做什麼用。老張一家祖上輩輩是打漁的,靠著這條破船養活了全家,盡管他心中也很清楚地知道這樣一條船也許一點用途都沒有了,但他對這條船的感情實在太深,寧可任憑它腐爛在風雨中,也不忍心毀在自己手上。對老張來說,這不隻是一條船,他一輩子的故事都寫在了船上。

誰也沒有想到,再破敗的船隻也會迎來屬於自己的春天。

若不是那場意外的山洪,沒有會記起這個鎮子上還有一個老人曾經是行船的好手。當時,為了解決村民的出行問題,師父和釋然兩人一起到老張家進行了一場遊說。依著老張的意思,他再不願意重新操起舊行當。他一遍遍地推辭著,說自己年老了不適合再和這條比他年齡還要老的船打交道了。任憑村民們磨破了嘴皮,老張也永遠都隻是四個字來回答:另尋他人!

師父帶著釋然叩響了老張家的大門後,老張的小孫女蹦蹦跳跳地來給開的門。師父也沒有多言,徑直穿過庭院進到老張房中。那個平時勤勞肯幹、待人和藹的老爺爺不見了,床上隻躺著一個佝僂的身影,從窗格子中偷偷流進來的陽光分成幾條細白粉末的形狀依靠在他身上,仿佛一輩子的光陰就應該這麼慵懶地睡將過去。若是不多眨幾下眼睛使勁看清楚,釋然也許根本意識不到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的人正是平日裏精神比任何老人都矍鑠的張爺爺。

釋然抻了抻師父的衣袖,示意他上前去詢問一下,看樣子張爺爺有一些難以言說的心事。

師父點點頭,輕聲咳嗽了一下,開口說:“老張,這才幾天沒見,怎麼像是隔了一個世界一樣?我記憶中的老張可不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哦。”

老張聽到是師父的聲音,知道廣緣寺的出家人下山來了。他急忙從床上坐起來,隨手把散落在一邊的衣服披在身上,一邊招呼著師父和釋然兩人落座,一邊四處張望,像是要尋找什麼。

“老張,不用找了。今天我不是來喝茶的。”師父平時下山的時候都會來老張這裏喝一杯他親手泡下的茶。老張雖然是個粗人,但他泡茶的手藝在鎮上可算是一絕。“老張,這道理難道還需要我講給你聽嗎?不論是泡茶還是喝茶,其實重要的都是其中的心情。你現在的狀態,恐怕泡什麼茶都是苦的。”

老張一愣,臉上似笑非笑,像是被師父的話點中了心中的最痛處。

“說說看,你到底在為什麼發愁。”師父開門見山地說。

老張從床上下來,走到茶桌前,燒開了一壺熱水。盡管師父有言在先,老張還是如同往日一樣泡起了茶。“師父,今天你來了,我也就實話實說了。”老張在說這句話時,語言極為生硬,像是要克服莫大的困難。“我不是不願意為村民們擔負起擺渡的任務。隻是我這條破船,用來做什麼都不太合適。小的時候,我的爺爺和父親用它打漁以養活全家。傳到我手上後,雖然很少用到,但隻要我人還在,就一定要把這條船保留到最後。對別人來說這可能隻是一條渡船,但對我來說,那可是祖祖輩輩的期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