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吳起出門求功名的時候,他咬著手背對母親說:這一次出去幹不到宰相和大將軍,我就不回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吳起率領魏武卒,西征強秦,北討燕趙,東伐齊魯,建立了不世功勳,位列大將軍,然而他還不滿足,還想再當宰相。
吳起是一個稱職的將軍,但是吳起不會是一個稱職的宰相。
將軍需要的是舍生忘死,浴血奮戰,身先士卒,智勇雙全,這些,吳起都有了。宰相需要的是伴君如伴虎,卻不會被虎傷,任它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平衡各方勢力,協調各種關係。將軍需要的是戰爭學,宰相需要的是關係學。
而吳起,最不擅長處理各方關係,最不懂得揣摩別人心理,他一意孤行,性格直爽,在大庭廣眾之下,多次給魏武侯難堪;在田文做了宰相後,麵對既成事實,他居然跑去和田文論理,想要扭轉不可能扭轉的局勢。這樣一個對關係學一竅不通的人,這樣一個對官場一無所知的人,又怎麼能夠做宰相?君王需要常伴在自己身邊的,不是曠世奇才,而是聽話的跟班。你吳起縱然有扭轉乾坤的能力,但是你就是不適宜做宰相。
而且,吳起手中權力越大,魏武侯越害怕。五萬魏武卒天下無敵,五萬魏武卒隻聽從於吳起一個人。五萬魏武卒如果舉事,魏國的江山就要改名換姓;五萬魏武卒如果陣前倒戈,魏國的江山就要四分五裂。吳起和他的五萬魏武卒決定著魏國的命運,魏國不在魏武侯手中,而在吳起一個人手中。
魏武侯常常想這樣一件事情,想得芒刺在背,毛骨悚然。
魏文侯時代,魏文侯沒有猜忌吳起,魏國從晉南山區中的一個彈丸小國,一躍成為戰國七雄之一。魏武侯時代,魏武侯猜忌吳起,吳起的命運發生了逆轉,而魏國也走上了下坡路。
吳起到死都不明白,要害死他的人,不是宰相公叔,而是魏武侯。公叔隻是魏武侯安排的一粒棋子。別說吳起不適宜做宰相,即使他適宜做宰相,魏武侯也不會提拔他。不但不提拔他,還要除掉他。
要除掉吳起,需要找一個借口。這個借口是公叔的仆人想到的。
公叔的能力遠遠不及吳起,但是公叔的陰謀詭計遠遠超過吳起。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吳起身邊的人都隻會打仗,而公叔身邊的人都是詭計多端的奸佞小人。
公叔身邊的那名仆人說:“一個小小的吳起,有什麼可擔心的,我略施小計,就能趕走他。”
公叔問:“你有什麼計策?”
仆人說:“你和武侯是什麼關係?”
公叔說:“是親戚關係,武侯的表妹嫁給了我。”
仆人說:“你和當今的公主是什麼關係?”
公叔說:“我是她表姑夫。”
仆人說:“這不就很簡單了嘛。”
公叔望著洋洋得意,一臉諂媚的仆人,還是不明所以。
仆人沒有接著說公主,也沒有說魏武侯,而是說起了吳起。他說,吳起這個人清正廉潔,不好錢財,多智多勇,不惜性命,確實是世間少有的人才。但是,吳起有一個要命的毛病,就是貪圖功名。他做了大將軍,居然還想做宰相,既是大將軍,又是宰相,所有大權一手抓,那還要魏武侯幹什麼?
公叔點點頭。
仆人說:“所以,要除掉吳起的,不僅僅隻有大人您,還有魏武侯。”
公叔恍然大悟,睜大眼睛,他看著仆人說:“快說,繼續說。”
仆人說:“我有一條妙計,你隻要照著我的計策去做,保證吳起離開魏國。”
吳起和他身邊的人,整天琢磨的是如何打仗,如何開疆拓土;而公叔和他身邊的人,整天琢磨的是如何整人,如何消除異己。同樣都是生活在一個朝堂裏的大臣,做人的差別怎麼這麼大捏?
第二天,公叔依計而行,他來到了宮殿,見到了魏武侯。
他對魏武侯說:“我聽說吳起另有打算。吳起是當世的名將,每個國家都搶著要。我們魏國國力虛弱,國境狹小,人口少,底子薄,卻又與強秦做鄰居。我聽說吳起這些天在和秦國勾勾搭搭。”
魏武侯很吃驚,他猜忌吳起,但是又離不開吳起。有了吳起的魏國,誰也不敢進犯,逢年過節還要提著禮物,來聯絡感情;沒有了吳起的魏國,就什麼都不是,會被人打成馬蜂窩。
魏武侯問:“怎麼辦?“
公叔說:“我有一個好辦法,請把公主下嫁給吳起。吳起如果想留在魏國,必然答應這門親事;吳起如果不想留在魏國,必然拒絕。”
魏武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