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為戰爭而生的人,他的生命與戰爭連接在一起,他一生大小近百戰,從無敗績。

他是一名職業軍人,一生南征百戰,常常以少勝多,以弱勝強,一生累計擊殺六國軍隊一百餘萬,創造了軍事史上的奇跡,他是六國的噩夢。有人稱他軍神。

他的名字和戰國時期最有名的長平之戰連在一起,和坑殺趙軍四十萬的醜行連在一起,有人稱他人屠。

而長平之役,破敵四十萬,隻是他一生中的典範戰役之一。

他在伊闕之戰中,運用集中兵力,各個擊破的戰術,斬殺韓魏聯軍二十四萬;他在鄢城之戰中,決堤放水,淹死楚軍二十萬;他在華陽之戰中,長途奔襲,突然攻擊,斬殺韓軍五萬;在於趙國對壘中,又將兩萬名趙軍沉入黃河溺死……隻要有人和他交戰,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

他是天才的軍事家,他的作戰藝術因地製宜,花樣翻新,曆經那麼多戰役,卻幾乎沒有一次用兵是重複的。他指揮的每次戰役,都能夠載入軍事教科書中。

褒之者謂他軍神,貶之者謂他人屠,有人說他是戰國最偉大的軍事家,有人說他是戰國時代的殺人狂魔。

但是,無論人們怎麼從道德的角度來評價他,但沒有人懷疑他無與倫比的軍事才能,沒有人從軍事的角度對他指手畫腳。

上天垂恩與他,讓他生在強大的秦國。秦國重戰功,所以他能夠從下級士卒中一步步升遷。上天又不垂恩與他,讓他在晚年遇到了殘暴的君主,身首異處。

傳說中,白起死後,秦國下暴雨,雷公擊死一頭耕牛,人們查看,發現牛頭上寫著白起二字。白起殺人太多,犯了*。傳說中,山西太原有一道菜,家家必做,紅油辣椒澆白豆腐,紅油辣椒,是白起的血;白豆腐,是白起的腦漿。白起殺人太多,犯了人怨。

*人怨,白起怎麼能不留下罵名?

秦國是一架全速開動的戰爭機器,而白起就是這架機器前的鋒利尖刀;秦國是一個凶殘暴戾的殺人狂魔,而白起就是這個狂魔手中的倚天之劍。沒有秦國,白起無法建立這樣的絕世功勳;沒有白起,秦國也許就不會完成王朝霸業。

白起出生在陝西省眉縣一個農村家庭。和吳起、樂毅、孫臏比起來,他的出身最為貧寒。

吳起家很有錢,屬於富甲一方的那種鄉紳,他是個富二代;樂毅祖上是鎮守中山國的一方諸侯樂羊,他是個官二代;孫臏的祖上是孫子,他是個軍二代。唯獨白起出生在偏僻鄉村,他是個農二代。可是,白起卻用自己的努力,擺脫了土地,改變了命運,建立了不朽功業。

當年,秦國的法律規定,在戰場上殺一個敵軍士兵,賞錢一份;殺一個敵軍軍官,晉升一級。所以,秦軍上了戰場,都舉著長刀,呼嘯而來,像一群剛剛出籠的猛虎一樣,搶著割取敵軍的人頭,尤其搶著割取敵軍軍官的人頭。戰役結束後,秦軍的褲腰帶上吊著一串滴溜溜的人頭,回去領賞。

白起從一名最低等的下級士兵做起,不長時間,就做到了左庶長。左庶長,相當於現在的團長營長,想來,他砍下了很多顆敵軍的人頭。

而此時,才揭開了白起砍頭生涯的第一幕。白起一生砍頭上百萬顆,他比殺人如麻更如麻。他將殺戮作為遊戲,他一生所有的生活內容就是殺人,而且喜歡用極為殘忍的不同方式殺人,他或者是戰神,或者是惡魔。無論是戰神還是惡魔,他都冷酷如鐵,殘酷如冰。

殺一人者,會被起訴;殺十人者,會被通緝;殺萬人者,會成為將軍;殺十萬人者,會成為君王;殺百萬人者,會名垂史冊,代代傳說,比如白起。

白起就是一個天生的戰將,他沒有跟任何一個人學習作戰,卻掌握了純熟的作戰技藝。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極少一部分人,被後人認為是天才。

白起是一個軍事天才,他無師自通地掌握了一些著名軍事家窮其一生也難掌握的軍事要領。

至今,在白起出生的那座村莊,還有很多關於他的傳說,人們說,白起在當兵前給人種地,經常指著山巒溝壑說:“這裏可以埋伏一支百人的軍隊,能夠阻擋一萬人通過。”和他一起耕地的鄉農說:“好好耕你的敵,你個鄉下娃操那份閑心幹什麼。”白起說:“我以後一定要當將軍。”鄉農說:“甭胡吹牛,再不好好耕地,主家就不讓你吃飯了。”

白起的故事很像幾十年後陳涉的故事,也很像五百年後鄧艾的故事。也許,英雄們小時候都有一個特點,在別人的眼裏,他們就是不切合實際,不務正業,很不實在。

每一個英雄小時候都是另類。

史冊中記錄的白起第一戰,是針對韓國的一戰。韓國的國土當時在黃河東岸,白起需要跨河進擊。

戰國七雄中,除過韓國之外的每個國家都先後有過風光崢嶸的歲月,都曾經站立在戰國舞台的中心,都曾經讓所有的聚光燈打在了自己身上,唯獨有韓國,他從來就沒有過風光歲月,當聚光燈打在別人的身上時,他隻能獨自躲在舞台一角,心中充滿了無限惆悵。

戰國時代,每個國家都是餓狼,每個國家都想吞並別人,都想擴大自己的地盤,然而,弱小的韓國卻能生活在大國的夾縫中,沒有被吞沒,實在是個奇跡,他們靠什麼?

他們靠的是地勢險要和強弓硬弩,他們沒有舉世悍將,沒有精兵強卒,但是他們有別人很難進入的高山深溝,有別人很難仿效的新式武器。天下強弓硬弩皆出韓出。當別國的弓箭最遠隻能射出300米的時候,韓國的尖端武器弩弓可以射出500米。韓國用強弓硬弩射出陣腳,讓別國不敢靠它太近。

但是,白起不怕這個邪。

秦昭王時代,秦國向西攻占了甘肅寧夏,向南攻占了四川盆地,向北是沒有經濟基礎的匈奴地盤,秦國想要進一步擴大,就必須向東進攻。

向東,就必須跨過黃河,翻越崤山,穿過函穀關,進擊六國。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崤函,就指的是崤山和函穀關。

而吹響進擊六國號角的,是白起。此後,秦國開始了吞並天下的霸王計劃。

白起的跨河之戰,先拿韓國祭旗。

這一仗,白起輕鬆進占了韓國的新城。新城,就是今天的河南龍門。後來,這裏因為有大量的南北朝石窟,而成為了旅遊景點。

白起在新城建立了進擊中原的橋頭堡。隻要固守橋頭堡,秦軍就能夠源源不斷地從西方來到東方,然後大舉反擊,六國可圖也。

韓國震驚,相鄰的魏國也震驚,唇亡齒寒,韓魏決定聯合起來,將白起和他的秦軍,趕下黃河喂王八。韓魏聯軍多達24萬,秦軍僅有十萬。韓魏聯軍統帥為魏將公孫喜,秦軍統帥為白起。

此時,白起因為戰功卓著,已經被封為左更。左更比左庶長高了兩個級別,大約相當於今天的軍長,可以獨當一麵了。

白起升職很快,是因為他崇尚攻擊。在戰國所有的將領中,白起是最好戰的,而且,他從來都不屑於防禦,他認為進攻就是最好的防禦。

新城之戰讓白起連升兩級,這在秦國的戰爭曆史上是很少見的。自商鞅變法一樣,秦軍每個人的升遷,都是依靠實力,每一位秦國將軍,都是依靠一仗一仗打出來的,但是很少有人能夠在一仗打贏後,連升兩級。盡管商鞅當年規定過,打一次大勝仗,軍官最高可以連升三級,但是從來沒有過誰能夠連勝三級。這就像今天的商家促銷,號稱最高獎是一輛寶馬,但是你永遠也不知道寶馬最後讓誰開走了。

也許,是因為白起在黃河東岸建立的這個橋頭堡太重要了,秦昭王才破例讓白起連勝兩級,從第十個台階跨上了第十二個台階。秦軍的升遷製是二十個台階,第一個台階是士卒,相當於現在的下士;最高的台階是統帥,相當於今天的國防部長。

韓魏聯軍在叫囂了好多天反攻後,始終不敢反攻,後來,他們依托地理優勢,決定阻擋秦軍東進的步伐。

從新城再向東,是伊闕。戰國時期的伊闕,是今天的河南伊川。伊闕易守難攻,地勢險要,兩山夾峙,如同兩扇大門;中間河水湯湯,無法行走。任何一個有點軍事常識的人,來到這裏,都知道這是打阻擊戰的好地方。闕的意思是空隙。《水經注》中有這樣的句子:自三峽七百裏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就是說,山峰起伏,連綿不絕。而伊闕,就是指伊河流經的缺口。

缺口的兩邊,韓軍和魏軍一邊一個,阻擋秦軍。

24萬人的軍隊扼守著咽喉要道,十萬人要用冷兵器攻打,攻打的難度可想而知。咽喉要道,隻有那麼大的一塊地方,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戰爭剛開始的時候,白起先派出了一支小部隊,前去試探性地攻擊魏軍,魏軍堅守不出,這時候,如果另一邊的韓軍派兵出擊,這股秦軍就會被包了餃子。可是,韓軍沒有出擊。

第二天,吳起又派出一支小部隊,向著韓軍的陣地如法炮製,而魏軍照樣沒有出窩。

於是,白起判斷出,韓魏兩軍貌合神離,誰都想保存實力,誰都不想做出犧牲。這樣的聯軍,人數再多,又何懼焉。白起決定采用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的戰略。

韓軍是主力。白起決定先擊敗魏軍,然後再掉頭過來攻擊主力韓軍。

韓魏兩支軍隊雖然貌合神離,各打各的小算盤,但不能保證在魏軍受困時,韓軍會來增援。所以,白起派出一隊疑兵,在韓軍通往魏軍的必經之路上埋伏起來,他們故意不斷點燃柴禾,讓煙霧升得很高很高;又讓有限的幾輛戰車,在道路上來回奔跑,讓塵土升得很高很高。韓軍的哨探報告說,秦軍在前方埋伏了大量人馬,韓軍就縮在烏龜殼裏,連頭都不敢伸出來。

然後,白起派遣主力部隊,繞過伊闕關口,直接攻擊伊闕的後方。再居高臨下,向魏軍發起了攻擊。

魏軍做夢也沒有想到,秦軍沒有從正麵仰攻,而是從他們的後方俯擊。魏軍辛辛苦苦構築了好多天的堅固的正麵防線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沒有構築任何防線的後背卻遭到了秦軍猛烈的錘擊。秦軍打仗太不合章法了,太不講道理了。算了,不和你打了,講道理和將章法的魏軍開始了大潰敗。

然而,在山地中奔跑,他們又怎麼能夠跑過秦軍。這些從小就在崎嶇的秦嶺山中奔跑如飛的秦軍,一個個都練就了鐵腳板,他們凶悍而矯捷,爬山越嶺如履平地。魏軍跑出了一段距離後,滿心以為已經擺脫了秦軍的追擊,他們躊躇滿誌地回過頭來,突然看到了秦軍高高揚起的刀鋒在烈日下熠熠生輝,秦軍披頭散發,赤著雙腳,嘯聲淒厲,瘮人心脾。秦軍的腰間掛著人頭,人頭在他們的胯骨間像撥浪鼓一樣蕩來蕩去,他們每殺死一個敵人,就割下人頭掛在腰間,這些人頭就是他們的軍功章。所以,在每次的戰場上,他們都像搶割麥子一樣搶割人頭。

魏軍就這樣被輕鬆打敗了。

魏軍被擊敗後,白起帶著得勝之師,開始猛攻韓軍陣地,而此前埋伏在韓軍陣前的秦軍,也撕掉了偽裝,向韓軍殺來。韓軍腹背受敵,被壓縮在狹小的山穀中。

此前,他們據險堅守,拒不出戰,而現在,險地成為了他們的棺材。

韓國有強弓硬弩,秦軍也有硬弩強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