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無法知道韓國的弓弩是什麼結構,但是從出土的兵馬俑方陣中能夠看出秦軍弩兵的排兵布陣。
弩是一種比弓更先進的,由弓發展而來的兵器,這種武器由於在弓弦和弓背之間橫置一臂,又被稱為十字弓。弓的發射依靠手指的鬆動,而弩的發射依靠機括的扳動,所以,弩比弓更容易操作,其準確度也比弓更高。現代奧運會上,隻有弓箭比賽,而沒有弩機比賽,是因為弓的難度比弩更大。
當年,秦軍弓弩手是這樣排兵布陣的。最前麵是一排弩兵,他們半跪在地上,弩已上弦,一觸即發。在第一排弩兵的後麵,還有兩排弩兵,他們彎腰拱背,隨時準備向前突擊,第二排弩兵的弩機朝下,箭鏃已經放在了弓弦和弓背之間的橫臂上;第三排士兵一手持弩,一手拿箭。
三排弩兵是輪番攻擊,每一排弩兵剛剛射擊完畢,第二排弩兵衝上去接著發射;第二排射擊結束,第三排又補充上來。三排弩兵不間斷地發射,就如同不間斷的陣雨一樣,任何一片樹葉任何一片花瓣,都會被打濕。
這三排弩兵的左右兩邊,還有擔任警戒的兩排弩兵,左右各一排,密切地注視著側翼的安全。
三排弩兵的後麵,兩邊警戒的中間,是戰車部隊。而此時,戰車還沒有發動攻擊,戰車兵也從事弩兵的職責。戰國後期的秦國,每輛戰車配備五人,其中一個人保管著四名士兵的四支長戟,並約束著馬匹,另外四人下車,兩人一組,一個人半臥在地上,用雙腳蹬開了大弩,另外一個人跪在地上,背著箭袋,負責給大弩裝箭。想一想,能夠用雙腳蹬開的強弩,它的射程該有多遠啊。
天下強弓硬弩皆自韓出。韓國的射箭技術也相當不錯,然而,現在秦國是居高臨下,射程將會更遠,而韓國的弓箭因為受到地球引力的削弱,威力遠遠不及秦國。
而且,秦國率先在軍隊中裝備了這種用雙腳才能蹬開的大弩。這種大弩每個張力超過12石,射程超過600步,也就是說,秦國的大弩張力達到了738斤,射程達到了驚人的830多米。而當時,韓國的強弓硬弩張力隻能達到6石,可以勁射500米。
在兩軍對陣的時候,韓軍還沒有看到秦軍,而秦軍漫天飛舞的箭鏃卻已經到了。
800米,這是在平地上的射程,如果是在高山峽穀,居高臨下,這種大弩射出的箭鏃絕對威力驚人,就像一顆顆六零炮彈一樣。
秦軍的步兵,趙國的騎兵,在當時都是獨樹一幟的。
當時,包圍圈中的韓軍,怎麼能夠經受這樣強有力的衝擊。所以,秦軍的攻擊一開始,韓軍就亂成一團麻,紛紛向後退縮。秦軍抓住有利戰機,大舉追殺,活捉了聯軍主帥公孫喜。然後乘勝追擊,一直將僅剩的幾個韓軍追到了偃師附近,連拔五座城池。
這一仗,韓魏聯軍全軍覆滅,白起率秦軍箭射刀劈,聯軍24萬顆頭顱落地。秦軍每個士兵的腰間都掛著滴溜溜亂轉的頭顱,押著公孫喜,凱旋歸來。
此役過後,白起晉升為國尉,也即是太尉。
白起的可怕之處,不是在於他手下的士卒如何蠻勇強悍,而在於白起那顆幾百年才能進化出來的腦袋,這顆腦袋總能誕生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總能夠以少勝多,以弱勝強。
白起僅僅用三年時間,就從一個團長晉升為集團軍司令。而秦國當時另外一個集團軍司令司馬錯,從團長晉升為集團軍司令,用了整整二十年。白起年少氣盛,而司馬錯已經是三朝*。司馬錯,是司馬遷的八世祖。
白起年紀輕輕就乘著火箭上升,氣壞了當年軍中一大批資曆勝過他的將軍。當初他們跟著司馬錯征戰的時候,白起還穿著開襠褲,在關中西府的村莊玩泥巴,而現在,這個農家小子居然就成了他的頂頭上司。於是,一封封告發白起的竹簡帶著滿腹的怨氣,堆在了朝堂上。然而,當朝宰相穰侯連這些信件看也不看,就扔進了火堆。
穰侯是白起的伯樂,沒有穰侯的破格提拔,就沒有白起這個鄉下小子的飛黃騰達。一個再有能力的人,沒有賞識你的人,一切都是白搭。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事情,在曆朝曆代都屢見不鮮。
在後來的歲月裏,白起創造了一連串令人震驚的戰績。
公元前290年,白起攻打韓國,攻取安邑以東大片地區。安邑,是現在的山西省夏縣。膽顫心驚的韓國被迫割讓遂地200裏給秦國;同樣膽顫心驚的魏國也被迫割讓河東地400裏給秦國。遂地,指今天的山西臨汾;河東,指黃河以東。
公元前289年,奪去了魏國大片土地的白起,繼續發起攻擊,一直攻到了河南軹城,攻陷魏國大小61座城池。軹城,是今天的河南濟源。
白起被封為大良造,大良造在秦國二十等軍功爵位中,排列第十六位。也就是說,短短的三年過後,白起又官升四級。而秦國當過大良造的人,隻有商鞅等少數幾個人。
公元前288年,白起和司馬錯再次出兵,取得大勝,攻陷新垣。新垣,是今天的山西垣曲。
公元前282年,白起攻打趙國,拔光狼城,將兩萬俘虜沉入河中淹死。光狼城,是今天的山西高平。
公元前281年,白起再次攻打趙國,攻陷石城。石城,是今天的河南林縣。
公元前279年,白起攻楚,連陷五城。
公元前278年,白起繼續攻打楚國,攻陷楚國都城郢,焚燒楚國先王陵墓,楚國不敢戰,遷都到陳丘。
後,白起被封為武安君。武安君的意思即是:武功蓋世,安國定邦。這是一個封號,趙國的李牧、楚國的項燕、身掛六國相印的蘇秦,都先後得到過這個封號。
成為了武安君後,白起的驚人戰績還在延續。
公元前276年,司馬遷的老祖司馬錯率領川軍,集結於秦楚邊境。白起率領秦軍翻越雲貴高原,迂回包抄,直搗楚國後方,攻占黔中。秦國在此設立黔中郡。黔中,就是今天的湖南沅陵以西。此時,秦國已盡得川地。
公元前273年,魏國和趙國聯軍攻打韓國的華陽,韓國向秦國告急,秦國不滿華陽即將被別人占領,急忙派白起出兵。白起千裏躍進,晝夜兼程,八日即止,突然襲擊魏趙聯軍。秦軍先與魏軍戰,斬首十三萬,俘虜魏將三員;再與趙軍戰,大獲全勝,又將兩萬名趙軍戰俘沉入黃河淹死。華陽,是今天的河南鄭州。魏國把南陽割讓給了秦國。
《戰國策》對這段時間的白起是這樣寫的:“楚地持戟百萬,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再戰燒夷陵,南並蜀漢,又越韓魏,攻強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眾,流血成川,沸聲若雷,使秦業帝。”
白起,以一人之力,奠定了秦國的霸主地位。
白起是一員難得的勇將,而更難得的是,白起的計謀花樣翻新,層出不窮。
伊闕之戰,白起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斬殺韓魏聯軍24萬;鄢郢之戰,白起用水攻,淹死楚國軍民40萬;黔中之戰,迂回包抄,一劍封喉;華陽之戰,千裏奔襲,突然攻擊,一箭定江山……
白起指揮過的每場戰役,都是教科書式的經典戰例。他像一頭老奸巨猾的野狼一樣,長時間地潛伏,隻為了尋找對方的弱點,然後當對方破綻露出後,他就突然躍身而去,一聲脆響,咬斷了對手的喉管。
這樣的對手,沒有人不害怕。
秦昭王看到白起連戰連捷,大喜過望,就準備讓白起率軍從河南向南,進入湖北,當時的湖北屬於楚國。
楚國是南方的大國,它的幅員異常遼闊,包括今天的兩湖兩廣、江浙福建、安徽江西,可以說,從秦嶺淮河這一條中國南北分界線以南,都是楚國的疆域。自古以來,南方物產豐富,土壤肥沃,重經濟,而輕征戰。如果此時白起舉兵南下,楚國岌岌可危。
楚王嚇壞了,急忙派遣出生在楚國的名氣很大的春申君黃歇給秦昭王送來一封書信,這封書信寫得非常漂亮,因為他居然能夠打動好戰的秦昭王,讓秦昭王製止了白起繼續用兵。這封情真意切的書信很長,其中有幾句是這樣寫的:“王若能保功守威,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眾,仗兵革之強,乘毀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
這封引經據典的書信打動了秦昭王,他最擔心的,楚王都在書信中寫到了,如果秦國舉兵南下,那麼北方各國一定會乘虛出擊,秦國本土就會遇到危險。
這時候,即使最強大的秦國,也沒有力量獨自滅掉六國。戰國七雄互相製約,維持著一種表麵的平衡,誰也無法將誰徹底滅絕。秦國有能力逐一滅亡六國,但是秦國就像三國時期的魏國無法單獨對抗吳蜀聯盟一樣,秦國力量再大,也無法與捆綁在一起的六國抗衡。
此後,白起有九年沒有征戰。六國諸侯得到了難得的喘息機會。
沒有了白起的戰國舞台,舞台上也沒有了硝煙戰火,沒有了金戈鐵馬,沒有了血雨腥風。此時,戰國的舞台上上演了一出出精彩紛呈的話劇。
趙國邯鄲的地方稅務局局長趙奢帶人出外收田租稅,趙國宰相平原君趙勝家不交稅,不但不交稅,還辱罵毆打收稅員,趙奢按照律法,連殺宰相家管事的九個人。平原君火冒三丈,就要殺了趙奢,趙奢說:“你是趙國的宰相,卻縱容下人違法,違法則國家削弱,國家削弱則諸侯攻打,諸侯攻打就沒有趙國了,沒有了趙國,哪裏有你這個宰相。”平原君一聽,覺得這個處級幹部不簡單,不但沒有殺他,還向趙王舉薦他做財政部長,從處級幹部到部級幹部,連升四級。
趙奢也確實不簡單,他果然很有理財能力,短短的幾年時間,讓趙國府庫充實,百姓富裕。
趙奢是一個傳奇人物,他文武全才,理財軍事都很有一套。當白起在老家享受成功果實的時候,秦軍又一次進犯趙國,滿朝文武無人應戰的時候,趙奢說:“狹路相逢勇者勝。”然後以財政部長的身份代理大將出征,取得大勝,他是戰國時期能夠擊敗強大秦國的少數將軍之一。
趙奢這一生都很成功,幹啥啥成,什麼事情都幹得風生水起。趙奢這一生唯一的失敗,就是生了一個不中用的兒子。他的兒子,就是那個因為紙上談兵而名垂青史的趙括。
九年之後,白起結束了自己錦衣玉食的富家翁生活,重新披起戰袍,再次踏上了征戰六國的路途。赳赳老秦,獵獵雄風,長劍在手,誰與爭鋒?風雨蕭殺,殺不盡的仇人頭;大河奔流,流不盡的英雄血。一代戰神的長刀出鞘了,世界再次為之顫抖。
公元前264年,白起攻韓國陘城,拔五城,斬首五萬。
公元前265年,白起攻太行道,絕之。
太行道,就是太行八陘,太行八陘,是山西通往河北的八條要道,八道關口,是連接華北平原和山西高原的咽喉地帶。如果控製了太行八陘,則進可以直逼華北平原的趙國和燕國,退可以阻止趙國和燕國向山西高原進發。
在白起的眼中,世界是平的,他帶著那支百戰秦軍,想去哪裏,就能夠去哪裏,他們是滔天洪水,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擋他們蔓延恣肆的腳步。
在六國的眼中,白起就是噩夢,他走到哪裏,哪裏就會變成人間地獄,哪裏就會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他是傳說中的金剛,沒有人能夠擊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