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帶著不甘病逝(3 / 3)

左宗棠是朝廷現在最大的希望,也不顧他已經年邁多病,仍舊任命他擔任福建省的欽差大臣。如果這是年輕10歲的他,法國人肯定會因自己的舉動而付出沉重的代價,可是在他象征整個生命的沙漏中,沙粒已經所剩無幾。

1884年9月15日,左宗棠離開北京,12月14日再次抵達福州。這個日期,與他20年前追殲最後一批太平軍、第一次進入福建的日子相比,隻差一天。在左宗棠離開北京之後,朝廷中的主和派漸漸占了上風,這也注定了在與法國的這場戰爭中,左宗棠不可能有很大的作為。但是他的天性中不存在屈服這個詞,他不願意不戰而降,而寧願抓住與之硬戰一場的機會。

法國選擇對台灣地區派兵,向其施以了極大的壓力,左宗棠衝破法國的封鎖,成功地向台灣派出大批增援部隊,島上的中國軍隊也鬆了一口氣。1885年春季,中法恢複和談,6月份,李鴻章在朝廷的授意下簽署了《中法條約》。

左宗棠得知清廷將與法國停戰、撤兵與議和後,極為憤怒和失望,他上奏直陳:

法人利在緩戰,而不在言和;其忽然請和者,大抵越南夏令將交,瘟疫流行,軍無鬥誌。尼格裏喪師於外、斐禮避位於內,新舊更替,議論紛歧;增餉征兵,動需時日。且三月新茶瞬將上市,英、俄二國向以茶務為大宗,各國茶商不能任其擾亂。有此數端,故陽飴我以請和之名,陰實便其一舉兩得之計。

我若概從所請,則失地未還、防兵先撤,萬一該夷狡焉思逞,而事機已失,言戰則要害已為所乘、言和則口舌未能有濟,悔無及矣!況上海法租界換豎俄旗,旦夕窺我,舉動既多不便;倘因別端肇釁,俄人複藉此生端,則辯論愈難。言戰、言和,悉聽彼族挾持,而不能自主矣。

臣竊謂沿海重兵,不可因目前請和,遽議裁撤。蓋曾經戰陣之兵,緩急可恃。即和約已定,而糜三數月餉項,可以防叵測而備折衝;較之臨事周章,當有間矣。此邊軍之不可遽撤,所宜防之於後者也。

此時的左宗棠雖然\"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但也回天乏力。他深知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到了6月9日,李鴻章奉慈禧太後之命,在天津與巴德諾簽訂了《中法會訂越南條約》,又稱《中法新約》。條約的主要內容可以概括為以下幾條:

一、清政府承認法國與越南訂立的條約;二、在中越邊界保勝以上和諒山以北指定兩處為通商地點,允許法國商人在此居住並設領事;三、降低中國雲南、廣西同越南邊界的進出口稅率;四、日後中國修築鐵路應向法國商辦;五、法軍退出台灣、澎湖。

當然,在這個不平等條約中,還特別加進了\"言明必不致有礙中國威望體麵\"的字眼,這也算是滿足了慈禧太後死要麵子的心理。戰爭最終是以法國不勝而勝,中國不敗而敗的事實收場了。

左宗棠聽到《中法新約》簽訂的消息,頓時氣憤填膺,連聲高呼:\"出隊,出隊,我還要打!這個天下他們久不要,我從南邊打到北邊。我要打,皇帝沒奈何!\"因為悲憤太過,惡氣攻心,左宗棠嘔血數升,猝然病倒。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可是,暮年重回福州這一段傷心的經曆對於左宗棠而言是不堪回首的。十八年前,他心懷宏願,誌存高遠,決心要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並且還要把福州建設成一個大型造船中心。但事到如今,他看到他一手規劃的大業遠未完成。福州船政局已成廢墟,那是他創設的海軍造船廠,他在西北征戰的那些年裏,一直關注著這裏的進展。這件事他談了十八年,寫了幾百份奏章,而中國海軍的現狀,還是和當初平定太平天國時一樣。多年的艱辛努力又付諸東流了,中國不敗而敗,左宗棠何以心甘?

盡管深為失望,並且身體日益病重,左宗棠仍然不忘對保衛台灣和加強海防提出自己的建議。他請求將福建巡撫移駐到台灣,清廷對此予以采納,在台灣設立行省,任命淮軍名將劉銘傳為首任台灣巡撫。

終於,堅持到了6月18日,早已身心俱疲的左宗棠決定向清廷上奏請求告老還鄉。業已七十三歲的左宗棠這次接到了清廷\"俯如所請\"的\"上諭\",他的請求得到了批準,但耗盡了畢生心血的他再也無力返回湖南老家了,9月5日,他病逝於福州。臨終之前,他在口授遺折中說:

此次越南和戰,實中國強弱一大關鍵。臣督師南下,迄未大伸撻伐,張我國威,遺恨平生,不能瞑目!

一代豪傑,就此死不瞑目,怎能不悲乎!

就在這天夜裏,暴雨傾盆而瀉,忽聽雲層深處一聲驚雷,福州城東南角城牆頓時被撕裂出一個幾丈寬的大口子,而城下居民卻是安然無恙。老百姓紛紛傳說,左宗棠死了,乃是天意,這是要毀我中國之長城。而左宗棠死了,外國人都鬆了口氣。他一死,中國就少了一個硬骨頭,主戰派的旗幟便倒了。那麵抵擋他們侵略的盾牌,也就不複存在了。

左宗棠死後,左公行轅標著\"肅靜\"\"回避\"字樣的燈籠,也都換成了罩以白紗的長明燈,濃厚的死亡氣息,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這一盞盞明滅不定的燈火,就像是在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擁有二等恪靖侯、東閣大學士、太子太保、一等輕騎都尉、賞穿黃馬褂、兩江總督、南洋通商大臣等七個頭銜的左宗棠,這個叱吒風雲數十年,讓所有敵對勢力聞風喪膽的男子,終於抵不過時間的摧殘,抗不過命運的捉弄,退出了曆史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