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希臘鼻子(1 / 2)

從照片來看,邵洵美的臉相有點像時下電視晚會上經常出現的一個長得很帥專唱主旋律歌曲的歌星,一副很討女人喜歡的麵孔。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是他高挺的鼻子。從同時代人的記述來看,這個富家公子顯然也是個美男子。”麵白鼻高,希臘典型的美男子”——文學史家趙景深這樣記載道。而他對自己的“希臘鼻子”也一直很引以為驕傲。一個相士曾這樣說他的鼻子,“準頭豐滿,金甲齊完”,照相士的說法,人的五官中,鼻主財星,邵在四十一歲到五十歲之間將會有大財運。在他結婚前的一幅自畫像上,鼻子奇怪地成為了畫麵的中心——顯然在臆想中他把鼻子的尺寸放大了許多——他還在畫的右下角加蓋了一枚私章,內容是一匹馬、他的出生日還有他的一個英文名Sinmay。邵洵美是坐“雨果·斯汀絲”號郵輪赴歐洲的,隨身帶了一架老古董般的牛門牌相機,每到一處都拍些人物和風景,寄給他在國內的未婚妻。有一張是在龐貝古城的廢墟上,他戴著一頂鴨舌帽,像個站在街角陰影處的小開。還有一張在但丁雕像下的留影,矯情地拿著一本詩集,照片背麵有一行字:“民國十四年手持Paradiss在Dante像旁攝。”

當他考進劍橋的依曼紐學院,立馬寄給他的“茶姐”的是他在學院教室旁的一幀立照。”穿著英式的高級西服,雙手交在腹前,很有紳士風度。”半個世紀後,垂老的盛佩玉還能清楚地憶起當時照片上他那春風得意的模樣。

當他暑期來到巴黎,寄給她的是同住在拉丁區的幾個畫家朋友為他畫的半身素描像。一張是徐悲鴻畫的,一張是張道藩畫的。作為友誼的紀念,他很喜歡這兩張畫,說以後打算印出來貼在書的封麵上。

歐遊到了第四個年頭,邵公子像亨利·詹姆斯筆下那個可笑的信使一樣不思家國。異邦頹廢的空氣最適於他慵懶的天性,酒,咖啡,枝形吊燈下的閑談,這些於生活並非必需的東西,使生活顯得愈發的可愛,何況還有一幫過從甚密的狗友(他們那個鬆散的組織叫“天狗會”)——徐悲鴻、徐誌摩、謝壽康、劉海粟、張道藩這些日後在現代中國聲名赫赫的人物。據說在“天狗會”中他和謝壽康、徐悲鴻、張道藩結拜了兄弟,謝是老大,徐是老二,張是老三,邵居末位。然而到了冬天,父親的一封家書把他召回了上海。邵恒在信中描繪了不久前家中的一場大火(這把火燒掉了他留學歐洲的唯一的經濟來源),和大火後分家的風波,沒有說出的一層意思是他應該撐起門楣了。這樣,他僅差一年沒有得到劍橋的學位證書就回到了上海。

有什麼最能拴住一個男人的心?還沒等他回來,一場盛大的婚禮就在等著他了。邵、盛兩家的長輩在他還在歸國的渡輪上時就謀劃了婚禮的種種細節。12月的一天,婚禮在南京路的大華舞廳開辦,主婚的是新郎的父親邵恒和新娘的四叔盛恩頤,擔任婚禮司儀的則是有名的震旦大學校長馬相伯。考慮到邵、盛兩家的聲望,又考慮到新郎是來自劍橋的文學士,整個儀式是又中又西,新舊合璧的,這邊領了聖餐、脫了西式禮服,馬上又換上了中式的袍子馬褂、鳳冠霞帔,用老式禮節向長輩們一個個地磕頭。他們的結婚照上了最新一期的《上海畫報》封麵,底下還有一行說明文字:留英文學家邵洵美君與盛四公子侄女盛佩玉新婚儷影。那上麵新娘的眼圈是紅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