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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約從沒見過這樣的壺。

壺身飽滿圓潤,弧度流暢銜接利落,原本暗紫素淨的壺體此時裝飾上火紅的流雲,雲紋分布恰到好處,雲蒸霞蔚浩然蓬勃,仿佛寫意名家在壺身作了一幅頂好的粉彩畫。

天工造物,變化神奇,有非人力所能掌控之風險,生非人力所能及之精華。

張老漢完成作品,精神氣一下子就泄了,驟然像老了七八歲,他滿含熱淚:“我不看見,但摸得到,不止紋路,連顏色我也有感覺,這是我手上出來最好的窯變!這輩子有這一件,值了!”

張小芽既心疼父親,也被父親的手藝鎮得說不出話來。

蕭約同樣被這樣的藝術震撼,嗅著剛出窯新壺煙火味裏摻著一股茶香,這是泥與火碰撞的藝術。

薛照凝目注視,他正要伸手去端那把壺,一道破空之聲響起,他眉眼驟轉淩厲,就著手邊一片茶樹枯葉旋腕飛出。

蕭約聽見一聲脆響,這才反應過來循蹤望去,那枚樹葉打落鐵質飛鏢,飛葉旋轉如刀不減其勢,一名淩空而起的蒙麵黑衣人手腕鮮血噴濺,負傷跌落在地。

有殺手,救壺!

——不對,趕緊逃命!

蕭約把紫砂壺搶在懷裏護著才想起來保命要緊,心想真是被死太監壓榨出習慣了,弄得如此重物輕人。

和薛照對了個眼神,他便拽著張老漢,和張姑娘一起關門躲進了屋裏。

屋頂上又跳下了三四個黑衣人,將薛照圍住。

蕭約不敢扒著窗戶看,怕誤傷了自己,懷裏那隻壺還帶著剛出窯的餘溫,貼著心口像是一顆外置的心髒。蕭約聽見自己咚咚的急促心跳聲。

“督主,您這又是何必呢?”

蕭約聽見不高不低的一道沙啞聲音。

督主?

對了,薛照不僅是司禮監的掌印,還是緝事廠的提督。

會這樣稱呼他的,是他自己手下的人?聽這語氣,不是要命的事。

蕭約感覺危險程度降低,捂著壺慢慢挪到窗邊,從窗戶紙的破洞裏望出去——

包括手腕重傷的那個,五名黑衣人都單膝跪在薛照麵前。

“督主奉王上之命南下,約莫是有要務在身,做得圓滿了,王上大有嘉獎,連小的們也跟著沾光。若是出了差錯,緝事廠上下都要受牽連。”中間的黑衣人摘了麵罩,對薛照抱拳道,“王上器重督主,請督主莫要違逆王上的旨意!”

“季逢升,你背叛本督。”薛照聲音很冷。

季逢升抬頭,眼睛微眯:“督主,你我都是效忠王上的。”

薛照:“我隻當我撿了隻會搖尾巴的耗子,沒想到是條狗。”

季逢升三角臉,眼睛小眉毛短,有些鼠相,聞言目光沉了沉,起身道:“督主,你是清楚王上忌諱所在的,明知故犯,安的是什麼心思?給了機會還不認錯,非要一意孤行,恐怕即使是督主也承受不住王上的怒火。做狗麼,還是做一條乖些會搖尾巴的好。”

“你以為扳倒了我,你就能上位?就憑你?”薛照眼底的輕蔑像鋒利的刀子,一刀刀直往痛處挖,“內臣代表著王室臉麵,你這張臉隻好拿去催吐。緝事廠不止能耍威風,該查的案子、該殺的人都要落到實處,不是齜著牙吠兩聲就能起效的。司禮監權柄重大,緝事廠從不落空,狗爪子怎麼掌得了印。”

“薛照!看來你是非要和王上對著幹了!”季逢升怒了,拔刀相向,“王上有令,留人不留壺、留壺不留人!”

跪地的其餘四人聞言躥起,紛紛向主子亮了刀刃。

薛照赤手空拳,隻在龍窯旁撿了幾枚幹枯的樹葉。

朗月西沉,疏星閃爍。

薛照一身紅衣,腳下都沒怎麼動便輕鬆避過幾道黑影的攻擊,像是怕髒似的,不動手也不動腳,幾枚樹葉從指尖彈出,轉瞬便深嵌進對方皮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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