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維埃傾向於這樣評論他:“不夠聰明,所以才能給我們提供實實在在的服務。”出於對自己屬下的了解,裏維埃製定了一套規章製度,但是對羅比諾來說,就隻剩下對規章製度的了解了。
“羅比諾,”有一天,裏維埃對他說,“哪一個起飛延誤,就扣除哪一個的準點獎金。”
“如果不是哪個人的失誤呢?比如起霧?”
“起霧也算。”
能夠擁有一位無懼行事不公的上司,羅比諾覺得很自豪。他甚至借著這種決不妥協的權力贏得了威嚴。
“飛機是6時15分起飛的,”他隨後就會對各個機場的主管反複地說這句話,“我們要扣除您的獎金。”
“可是,羅比諾先生,5時30分的時候,您連十碼以外都看不見啊。”
“這是規定。”
“可是,羅比諾先生,我們也沒辦法驅散大霧啊!”
羅比諾故作高深莫測。他是領導階層中的一員,在這群無足輕重的人中間,隻有他知道如何通過懲罰別人來改善自身的處境。
“他不出主意,”裏維埃曾經談起他,“所以也就出不了餿主意。”
如果飛行員損壞了飛機,飛行員就領不到“無意外”獎金。
“可是,如果發動機在樹林上空停車了呢?”羅比諾曾經問過這樣的問題。
“樹林上空,也沒有獎金。”
羅比諾不做任何爭辯。
“我很遺憾,”後來,他饒有興味地對飛行員說,“我甚至覺得非常非常遺憾,不過,你要是能在別的地方出現故障就好了。”
“可是,羅比諾先生,你沒辦法選擇……”
“這是規定。”
“規定,”裏維埃心想,“規定就像是宗教習俗,看起來荒唐,卻能夠約束人。”裏維埃並不在意自己看起來是否公正,對他而言,這些詞甚至沒有任何意義。晚上,那些住在省城裏的布爾喬亞小市民總會圍著露天音樂台閑逛,裏維埃覺得:“對他們公正還是不公正,這毫無意義。他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在他看來,人,就是等待著被融化重塑的蠟塊,他需要給這個材料培育出一個靈魂,給它灌輸一種意誌。在這個征服的進程之中,他並不是要奴役他們,而是要讓他們得到升華。任何延誤都要懲罰,在這一點上,他肯定做不到完全公正。但是他刺激著每個機場都保持著準點的意識,而這種意識就是他創造出來的。他剝奪了下屬一看見陰霾天就高興得不得了的念想——那純粹就是偷懶的借口;他們隻有得到命令才可以休息,這使得最謙遜的地麵員工暗地裏都會為那些延誤的航班抱屈。於是,他們就學會了在鋼板上找裂璺:“北麵天空有個豁口,快從那裏飛!”幸虧有了裏維埃,一萬多英裏的裏程上,對郵航班機的尊崇高於一切。
有時候,裏維埃也會說:“這些人很幸福,因為他們很享受自己的工作,而他們之所以能夠享受這份工作,恰恰是因為我不講情麵。”
可能,他會讓工人們覺得苦惱,但是他也為他們提供了真正的歡樂。“必須要敦促他們,”他心想著,“要敦促他們向著艱苦的生活進軍,生活中既有苦難也有幸福,事實上,明白這個道理才是最重要的。”
汽車進城之後,裏維埃讓司機送自己去公司的辦公室。當羅比諾發現隻剩下佩爾蘭和自己兩個人的時候,就看著他,準備張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