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省廳領導神秘地出現,工程競標節外生枝
天成公司攬下主樓土建工程,至此已經毫無懸念了。不想就在公開競標的前兩天,突然又節外生枝。
這天下午快下班時,包雲河過來叫田曉堂:“走,我們一起上宏瑞去,尤主任來了。”
田曉堂有些奇怪:“尤主任過來啦?他到了才跟您聯係啊?”
包雲河微皺著眉說:“是啊,真是有些蹊蹺。以前他過來,哪次不是還未出門電話就先到了。剛才他在電話中說,他這次來雲赭隻是辦點私事,本不想驚動我們,又怕我們今後知道他來了這裏卻沒打聲招呼,會怪罪他,所以還是通報一聲,讓我們不用管他,他自有人接待。你看他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嗎,既不想驚動又何必告訴我們,既告訴了我們,又可能不被驚動嗎?”
田曉堂笑了起來,說:“這個尤思蜀,就會故弄玄虛。不過,上次爭取便民服務中心那個項目,他可是出了大力的。他這次來,我們還真是不能怠慢,得借這個機會好好感謝他一番呢!”
包雲河說:“是該好好答謝人家。隻是一想到要跟這個大酒桶拚酒,我就雙膝發軟,頭皮發麻!”
田曉堂笑道:“今晚隻怕又有一場惡戰!他上次沒把您喝趴下,肯定一直不服氣。再說,我們還欠他一頓酒呢。”
尤思蜀這次來弄得這麼神秘兮兮的,田曉堂無來由地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想包雲河隻怕也有類似的感覺,隻是沒和他點破。
進了宏瑞大酒店五樓房間,包雲河和田曉堂都感到有些驚訝,心裏立刻就明白了幾分。跟尤思蜀在一起的,竟是新一公司的老板王季發。
尤思蜀笑道:“叫你們不用管我嘛。我這次是被季發老弟強拉過來的,也沒什麼公幹。”
包雲河一臉的笑:“領導哪還有什麼私事!你隻要到了雲赭地麵,無論來幹什麼,我們都不可怠慢。”
尤思蜀大笑:“我算什麼領導,一介白丁而已!”
王季發給包、田兩人遞上茶水,插嘴道:“思蜀兄還真是被我綁架來的。我到省裏辦事,順便去看看他,才知道他的腎結石又犯了,疼得很難受。他說看過好多醫生,吃了不少藥,結石卻始終不見下來。我想起戊兆有個老中醫用中草藥化解結石很管用,就推薦他過來治治。他卻不大相信,不肯過來。我左勸右勸,連推帶搡,總算才把他弄上了我的車。”
包雲河說:“感謝你呀王總,幫我們接來了省廳領導!對這個結石尤主任你可千萬不能大意,這次既來了,就安心地住下來,慢慢治,治好了再一身輕鬆地回去。中醫是很神奇的,小偏方也能治大病哩!”
尤思蜀說:“我這算是病急亂投醫吧。住下來肯定不現實,廳裏還有一攤子事呢,再說龍廳長也離不得我。我明天上午去戊兆瞧了病,就直接趕回去。”
包雲河就叫起來:“這麼急幹什麼!好象省廳離了你就不能運轉,龍廳長離了你就發不出指示似的!”
尤思蜀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沒辦法。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包雲河試探著問:“尤主任你跟王總……”
尤思蜀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哦,我忘了介紹了。季發和我是老朋友啦!我們已交往了十多年。我認識季發,還是因為他舅舅呢。他舅舅王老書記——現在已退了——是龍廳長的老上級,也可以說是他的伯樂。當年龍廳長隔些天就去王老書記家坐坐,我也常跟著去,那時季發就住在他舅舅家裏,這樣我倆經常碰麵,龍廳長和王老書記在書房說話,我就和季發待在客廳聊天,慢慢就混熟了,直至成了朋友。”
包雲河就笑,說:“王總你和尤主任關係這麼鐵,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啊?”
王季發也笑了一下,說:“不過是些私人交往,怎麼好意思向您彙報。”
進了包廂,包雲河問尤思蜀今天喝什麼酒,說還欠他一頓酒,今天得還上。尤思蜀連連擺手,臉上的表情變得痛苦起來,說:“你們喝吧。我今天可是滴酒不沾的。如果碰了酒,結石肯定會疼得更厲害。這種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傻事,我才不幹呢!”
包雲河、田曉堂一聽這話,暗暗地長舒了一口氣,卻仍然你一言我一語地激將尤思蜀還是多少喝一點,尤思蜀早已鐵了心,根本不上他們的當。見尤思蜀實在不想喝,王季發又稱不善飲酒,包雲河就幹脆叫服務員給在座每人斟上一杯“王老吉”。大家端著“王老吉”相互敬著,氣氛倒也融洽。沒有喝酒的壓力,田曉堂感覺這頓飯吃得還算輕鬆。但他知道,此時包雲河的心頭,隻怕根本就輕鬆不起來!
從酒店出來,包雲河說:“曉堂,我們回局裏去坐坐吧。”田曉堂意識到包雲河是要和他商量事情,就答了聲好。
一路上,田曉堂暗想,尤思蜀聲稱這次過來是為了治什麼結石,天曉得是真是假。在這招標在即的節骨眼上,王季發把尤思蜀搬到雲赭來,用意其實已十分明顯了,盡管尤思蜀隻字未提王季發參加競標的事,更沒說半句請他們關照的話。如果隻是一個尤思蜀倒還好辦一點,可事實上尤思蜀隻怕是代表龍澤光來的。沒有龍澤光的授意,尤思蜀這麼謹慎的一個人,也不會貿然來跑這一趟。
在包雲河的辦公室坐下,包雲河一臉凝重,沉默良久,才苦笑道說:“我原以為,那四本煙標,對爭取到這個項目起了決定性作用,現在看來,遠非如此啊!”
田曉堂一驚,忽然想,龍澤光該不是考慮到這個工程要給王季發做,才決定將項目放在雲赭的吧。他這麼尋思著,嘴上卻什麼也沒說,隻是望著包雲河,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了,是不必賣弄聰明地說穿的。
包雲河又說:“讓王季發做,也不是不行。問題是,我們已經答應人家樸天成了,樸天成背後又是唐書記。不給王季發吧,龍廳長那邊又沒法交代啊!”包雲河歎著氣,仰靠在沙發上,眉心擰成一團。
田曉堂想,這個事的確棘手。顧及了唐生虎吧,就得罪了龍澤光,不僅這個項目資金下撥會有麻煩,而且今後隻怕再也難以得到省廳其他項目的支持,那包雲河這個局長就沒法幹下去了;顧及了龍澤光吧,又冒犯了唐生虎,而包雲河的烏紗帽正捏在唐生虎的手上,那包雲河的仕途隻怕就有些凶險了。左右都得罪不起,誰碰上了這種事都隻能拿腳跳。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包雲河看著田曉堂,把問題拋給了他。
田曉堂不知道包雲河是真的感到束手無策,需要他幫著出出點子呢,還是隻不過想借此事考一考他。思索了片刻,答道:“我也想不出什麼高招來,隻有一個不成熟的建議,不知妥否。我覺得,工程交給王季發去做,可能更合適一些。”
包雲河唔了一聲,急切地問:“那樸天成呢?”
田曉堂笑了笑,說:“這機關大院到時不是要拍賣麼?我們讓點利,給樸天成算了。還有那個附樓和廣場的建設,也可以交給樸天成去做嘛。這樣,兩個方麵都兼顧到了。”
包雲河輕輕搖了搖頭,歎道:“哪怕我們拿出了這些補救辦法,樸天成也不一定就滿意啊。”
田曉堂說:“讓他絕對滿意是不可能的。您跟他好好談一談,爭取把他的思想做通,唐書記那邊更要去作一些解釋,賠個禮,求得他的原諒。”
包雲河問:“這工程就非得給王季發,而不能給樸天成嗎?”
田曉堂從容答道:“單就這個項目而言,龍廳長那邊顯然更為重要。沒有龍廳長的支持,項目隻怕就玩不轉了,甚至有可能無疾而終。唐書記畢竟是地方領導,是您的直接上級,加上您和他又有一定的交情,懇求他的原諒,應該比去懇求龍廳長要容易得多。”
“你說的倒也有道理。”包雲河點著頭說。又愁眉苦臉地思忖了半天,才終於下了決心:“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看來也隻好這麼辦了。隻是,唐書記肯不肯體諒,我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田曉堂寬慰道:“我想,他應該不會太為難您。”
包雲河不置可否,隻是苦笑。
翌日中午,田曉堂接到了劉向來的電話。劉向來嘻嘻哈哈地說:“田大局長,你猜我跟誰在一塊兒?咱們的班花袁燦燦呀。我們現在準備去仙人居,你趕快過去吧,我請你們兩人的客。”田曉堂答應馬上就去。袁燦燦來市區也不跟他來個電話,卻和劉向來攪和在一起,他心裏不免有些不痛快。
田曉堂從甘來生手裏拿過小車鑰匙,自己駕車直奔仙人居。早在兩年前他就考了駕照,做了副局長後卻一直沒摸過方向盤,主要是怕機關幹部說閑話,現在副局長當久了,他也就不拘這點小節了,碰上帶甘來生出去不方便的時候,他就親自駕車。
見了麵,劉向來一臉壞笑,說:“我們前腳剛到,你後腳就踏進了門。你的速度真夠快的啊!想不到,你見燦燦同學的心情,竟是這麼迫切!”
田曉堂笑道:“和美女見麵,心情當然迫切啦!再說,你能主動請客,也相當難得,我如果不快點過來,隻怕你突然又要變卦了。”
劉向來大笑,說:“燦燦在這裏,你說這話也太不給我麵子了吧。我最近請你喝過三四回酒了,哪一次反悔啦?當然,過去我囊中羞澀,難免人窮誌短,經常讓你埋單。那時你幹著辦公室主任,報銷點餐飲發票也方便,不占你的便宜,又該去占誰的!”
田曉堂說:“你現在掙到錢了,財大氣粗了,出手確實闊綽多了,動不動就嚷著要請客吃飯!”
劉向來說:“我財大氣粗?我算哪根蔥啊,不過是賣點苦力掙些碎銀子。你倆哪個不比我財大氣粗?就說你曉堂老弟吧,財經一支筆哩,那公家的錢還不像裝在自己的衣兜裏似的,想怎麼花就怎麼花。花了隻須大筆一揮,畫個‘同意報銷’就行了!”
田曉堂笑道:“別亂說啊,哪有那麼隨便喲!”
劉向來又說:“再說燦燦同學吧,那更是名副其實的財大氣粗。我以前不了解,這兩天聽朋友介紹才知道,人家燦燦可是千萬富婆呢!手頭的資產隻怕都快過億了。”
田曉堂有些吃驚,就把目光投向袁燦燦。剛才兩個男人鬥嘴時,袁燦燦隻是笑吟吟地望著,並沒有插話。現在劉向來這麼一說,田曉堂又直盯著自己,袁燦燦不好再沉默,就莞爾一笑道:“什麼富翁富婆呀,難聽死了!”
劉向來說:“富婆難聽?那就叫富姐好了。曉堂你知道嗎,那個新一公司,就是她家開的呢。”
田曉堂這下簡直是震驚了。他沒想到,世界竟然這麼小。他對袁燦燦笑道:“鬧了半天,原來王季發就是你先生啊!”
還沒等袁燦燦答話,劉向來就插嘴問:“你認得她老公?”
田曉堂一笑,說:“見過兩次麵。我們局在開發區有個大樓建設項目,新一公司想做這個工程。”
聽他這麼一講,劉向來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就沒有再追問了。田曉堂也隱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心頭不由一凜。袁燦燦在相隔十多年後突然冒了出來,頻頻跟他見麵,該不會是有預謀地衝著那個工程來的吧?此念一生,他的表情就有點不大自然了。為了掩飾這份尷尬,他對袁燦燦說:“你先生不錯啊,挺能幹的嘛。能把產業做得這麼大,不容易啊!我跟他接觸,就感覺他像個大學教授,挺儒雅的,有一種謙謙君子的風度!”
袁燦燦撇嘴一笑,說:“謙謙君子?他哪配得上這詞呀!”
田曉堂從她的口氣中,聽出了一種嘲諷的味道,不免有些意外。袁燦燦緊接著又說:“向來同學,你點菜吧。”田曉堂看出來了,她這麼急著岔開話題,分明是不願過多地談論她的先生王季發。
劉向來卻把菜單遞給袁燦燦,說:“女士優先,燦燦你點吧,你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
袁燦燦根本不看菜單,堅持道:“你今天是主人,還是你點菜為好。”
劉向來有些悻然,隻得拿過菜單,自己點起菜來。田曉堂不由想起上次跟袁燦燦在一起,她問也不問就自作主張地點菜拿酒的情形,心想上次她沒把他當外人,這次劉向來做東,她卻把自己當了客人。他心裏突然就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吃過飯,袁燦燦先告辭走了,說有事要趕回戊兆去。劉向來搭田曉堂的車,一路上還在感慨:“真沒想到,袁燦燦竟然混得這麼好,她可是美貌、財富都占全了!女人啊,幹得好,真不如嫁得好啊!”
田曉堂笑道:“你剛才說袁燦燦是千萬富婆,已經讓我吃驚不小。後來又說新一公司就是她家開的,我簡直是目瞪口呆了。不過,那個王季發倒是一表人材,真像個謙謙君子。他們倆還是挺般配的!”
劉向來壞笑著說:“我聽你這話,怎麼感覺有股酸味呀?”
田曉堂罵道:“你就沒個正經!”
劉向來說:“據我從戊兆一個朋友那裏了解,王季發的人品倒還不壞,為人也豪爽,不是那種下三爛的角色。不過,他和袁燦燦的夫妻關係似乎不大好,公開場合很少看見他倆出雙入對。”
田曉堂有些意外,不由輕輕哦了一聲。
劉向來又一臉壞笑了:“他們兩口子不和,你正好乘虛而入嘛!我的直覺不會錯,袁燦燦對你隻怕是有那麼點意思的。剛才在飯桌上,她不時地瞟你一眼,看你的那個眼神,哎呀,我沒法形容,總之是太特別了!”
田曉堂心裏咯噔一響。卻索性也開起玩笑來:“人家是千萬富婆,我傍上去算怎麼回事?小白臉嗎?”
劉向來大笑,說:“你會吃那種軟飯嗎!你是堂堂政府官員,反過來說,她跟你則是在傍官呢。你們倆一個傍富姐,一個傍官爺,也算扯平了,都不吃虧!哈哈!”
笑過一陣,田曉堂不動聲色地問:“她家那個王季發,看起來像有點來頭,也不知他是怎麼發跡的?”
劉向來道:“據說,王季發原名叫王季華,因‘華’和‘滑’諧音,他的業務總是不斷下滑,生意虧得一塌糊塗。後經高人指點,才將大名改成王季發,雖然有些俗氣,不想從此卻擺脫晦氣,鴻運當頭,一路大發,直到今天都發腫了!”
田曉堂笑了起來,說:“這也未免太牽強了吧?”
劉向來說:“這是民間傳聞,當然不能當真。實際上,王季發到戊兆來的時間並不長,也就三四年吧。當時戊兆發現了一座銅礦,很多人都盯上了這塊肥肉,不惜血本想拿下開采權,最後勝出的卻是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外地佬王季發。據說,王季發的背景非同一般。就是靠開了這幾年銅礦,王季發搖身一變,成了戊兆地麵上數一數二的富戶。今年見銅礦快要采完,這才轉向其他行業,進入雲赭市區來發展。”
田曉堂聽了不免吃驚。如今有些人憑借過硬的關係,發起橫財來,就如囊中取物,實在是太容易,太輕鬆了。
劉向來又說:“你剛才說王季發想做你們局裏的工程,袁燦燦隻怕要為這事跟你打招呼呢。”
田曉堂笑道:“跟我打招呼有什麼用?這麼大的工程,我們包局長都作不了主呢!”
公開競標前,田曉堂生怕袁燦燦打來電話。在他的潛意識裏,似乎袁燦燦為工程的事打了招呼,就表明她跟他交往的動機不純,她對他未必像劉向來說的真懷有那麼一份特殊的情愫。這讓他難免會感到傷心和失望。不過轉念又想,這兩者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係。她即便打了招呼,也不能說明她對他就沒有感情,更不能說明她跟他交往就是衝著那個工程來的。她犯得著為了向他打聲招呼,還費那麼老大的勁嗎?拍板權又不在他的手上!再說,她先生王季發已經動用了龍澤光的關係,還讓尤思蜀親自到雲赭走了一趟。她真是跟他打招呼,其實也算正常,他理應盡自己的努力,幫她老公說說話。事實上,有了龍澤光的介入,他也隻能倒向她老公這邊了。這麼一想,他又釋然了。
公開競標的前一天,包雲河找來了樸天成,談過之後,又去拜見了唐生虎。
包雲河和樸天成顯然談得並不愉快。當時田曉堂辦公室的門正敞開著,他就看見樸天成從包雲河那兒出來時氣呼呼的,嘴裏還在罵罵咧咧,顯然對包雲河的出爾反爾很惱火。
為打探談判情況,田曉堂借故去了包雲河那邊。包雲河也不瞞他,苦笑道:“磨了半天嘴皮,樸天成總算是勉強接受了我的意見,同意退出來,不過他很不高興。”
田曉堂寬慰道:“隻要他鬆了口就好。看著快到嘴邊的肥肉被人叨走,哪個都不會痛快的!”
包雲河去市委求見唐生虎,不到半小時竟然就打道回府了。田曉堂有些吃驚,包雲河返回這麼快,莫非在唐生虎那兒不太順利?正瞎猜著,包雲河就打來電話叫他過去。
田曉堂來到包雲河的辦公室,隻見包雲河正斜靠在沙發上,臉色很不好看。包雲河示意他坐下,淒然一笑說:“我多次拜見過唐書記,今天是交談時間最短的一次,前後不到5分鍾!”
田曉堂問:“他不願聽您解釋?”
包雲河說:“我還沒說上兩句,他就打斷我,不耐煩地說,這是你們局裏的工作,既然你已作了決定,就按你的決定辦,用不著征求我的意見,我哪管得了那麼多的事。說完,就稱要去開會,急匆匆走了,把我晾在那裏。”
田曉堂說:“唐書記的態表得很好嘛。”
包雲河撇撇嘴:“他說的分明是氣話呀。唐書記對我隻怕是一肚子的火呢!”說完,就微閉上眼,顯得有些虛弱不堪,而那鬢角的一簇白發,則分外紮眼。
田曉堂忽然覺得包雲河有點可憐。又想這個主意是自己出的,沒能達到預期效果,反而得罪了唐生虎,包雲河會不會遷怒於自己呢?他回想包雲河剛才說的話,實在沒法把包雲河口中的這個唐生虎,和自已印象中那個端坐書房,慈祥微笑的唐生虎對接起來。
過了許久,包雲河才睜開眼睛,坐正了身子,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他媽的,就這麼幹了算了!”
田曉堂不知道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真怕包雲河在唐生虎那兒受了刺激,又倒向樸天成了。他還是傾向於王季發。當然,這也是看在袁燦燦的份上。不過,他又覺得自己的小九九實在可笑。袁燦燦連招呼都沒跟他打一個,他幹嘛要那麼積極地支持她家王季發?隻怕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吧。
田曉堂很擔心,試探著問:“您的意思是……”
包雲河答道:“還是給王季發吧,不要變了。變來變去的,弄不好,兩邊都會得罪,就更糟糕了!”
田曉堂這才放下心來。卻不由替包雲河捏了一把汗:這回實在是迫於無奈,惹惱了唐生虎,唐生虎對包雲河的態度還可能像過去那樣嗎!
田曉堂一直沒有接到想象中的那個電話,他竟然又有點失落了。現在事情已經最終敲定,袁燦燦如果打個電話來,他可以請她完全放心,並告訴她自己為此做了不少工作,也好落個順水人情。可惜她的電話遲遲不來,田曉堂又覺得奇怪了:她怎麼可以對這個大事漠不關心呢?難道她真的跟她先生不太和氣,懶得管她先生的破事?要不,幹脆給袁燦燦打個電話過去,以顯示自己對她家的事很關心,但馬上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真的打了這個電話,就顯得自己俗不可耐了。按袁燦燦的性格,不一定會欣賞!
翹首盼著的電話始終沒見打來,可害怕接到的那個電話卻說來就來了。當天晚上,田曉堂在家裏剛吃過晚餐,手機響了起來,一看畫屏,是樸天成。
田曉堂知道來者不善,遲疑了片刻才去接聽。
果然,樸天成一張口就說:“老弟啊,你真不夠意思。那個老包,更不是個東西。原本講得好好的,他竟然說翻臉就翻臉,還假惺惺地說要對我搞什麼補償。媽的,我樸某人哪在乎這屁大點工程,老子是丟不起這人!”
田曉堂聽了很惱火,這個樸大胖子也太狂妄了,可他又不便發作。聽樸天成的口氣,似乎還不知道工程移主王季發正是他給包雲河出的主意,這讓他稍稍放心了些。他忍著火氣好言解釋:“樸老板千萬別生氣。起初包局長和我覺得這個事情比較簡單,我們全力支持你。哪想後來情況突然變得複雜起來,包局長迫於巨大壓力,不得不作出妥協,這樣一來就隻好讓你受點委屈了。希望你能體諒包局長的難處,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樸天成根本聽不進去,仍然不依不饒:“我體諒他,可誰來彌補我的精神損失?我樸某人快到手的工程居然被人硬生生地搶走,老子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於一旦,今後還怎麼在道上混?”
田曉堂懶得再說話了。他意識到跟樸天成無論怎麼解釋隻怕都是雞對鴨講,樸天成絕不會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著想。樸天成打這個電話來,不過是為了發泄一通不滿,那就幹脆當個聽眾,讓他盡情發泄好了。
樸天成罵咧了一陣,大概是罵累了,就兀自掛斷了電話。
田曉堂將手機丟在沙發上,暗暗鬆了口氣。他有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這個樸天成,隻怕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民營企業老板那麼簡單!
2、為避嫌,偷摸著見女下級
新一公司“奪標”後,很快進了場。按合同要求,平整那100畝土地的工程也交由他們先期完成。這天田曉堂帶著王賢榮來到施工現場,老遠就聽見有人在工地上吵架。田曉堂對王賢榮揮了揮手,說:“走,我們過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走了過去,發現爭吵的一方是施工人員,另一方卻是周傳芬。原來,周傳芬家的一畝多菜地在那被征用的100畝土地的邊角上,施工隊將其它田地都平整完了,最後來平整周傳芬家這一畝多菜地時,卻遇到了她的阻撓。此時,周傳芬正悲壯地站在推土機的大鐵鏟上,被幾個男人圍攻謾罵著。她滿臉是淚,一邊哭一邊無助地哀嚎:“沒了菜地,我該怎麼活啊!”可滿場的人沒有誰理會她的哭訴。在她身後,是碩果僅存的那一小塊菜地,綠意正濃,讓人看著心疼。
田曉堂心裏怪不是滋味。按說,周傳芬阻攔施工,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可是,他又知道,她這樣做隻怕是出於萬般無奈。她家的房子被拆後,隻好借住在附近一個親戚已廢棄的老屋裏。她家老王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剛有所好轉,因為手頭的錢已告罄,隻好又撤了回來。要說周傳芬先後拿到手的錢也不少了,可是治老王那個病花起錢來卻是無底洞,哪怕錢再多也折騰不了幾下子。眼下,她又是兩手空空了,而老王的病還需要治療,她欠下的外債還得償還,她卻沒有一點經濟來源,沒有任何掙錢門路,就連唯一的賴以糊口的菜地,也要被鏟平了。在她眼裏,這塊菜地隻怕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她能不死死守護嗎?她才不管什麼服從大局的大道理呢,她的道理就是要給她一個飯碗,一條活路。這麼一想,田曉堂又動了惻隱之心,正想怎麼解決這個難題,眼前的衝突卻陡然升級,場麵一下子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原來,施工隊為首的一個光頭小夥子按捺不住了,一邊罵著“老子看你這個死婆子有多大能耐”,一邊跳上推土機,握起操縱杆,把鐵鏟升舉起來。周傳芬在鐵鏟上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了,弄得渾身是泥,等她好不容易坐起來,已成了一個泥人。而鐵鏟還在半空中不住地顛來簸去,周傳芬幾次差點被甩落下來,嚇得驚魂未定,大哭不止。光頭卻得意地狂叫起來:“他媽的,還敢擋老子的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田曉堂早看不下去了。這個光頭也太混賬了!怎麼能這樣羞辱人呢!如果放任事態發展,隻怕會出大事的。他沒有多想,不顧王賢榮的阻攔,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推土機旁,指著光頭厲聲喝道:“住手!快把她放下來!”
光頭聞言有些驚訝,轉頭一看卻是個不認識的白麵男子,不由輕蔑地冷笑起來,嚷道:“喲嗬,還真有學那梁山好漢,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啊!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吧,狗逮耗子多管閑事,給老子滾一邊涼快去!”
王賢榮早已站到了田曉堂身旁,氣憤地叫道:“你嘴裏放幹淨點,好不好?這是我們田局長,他就是管這個項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