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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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與美女同學久別重逢

田曉堂一直猶豫著,沒敢跟袁燦燦聯係,不想這天袁燦燦的電話卻主動打過來了。田曉堂一看手機畫屏上閃動著“袁燦燦”三個字,心兒不由怦怦跳起來,卻故意拿捏著,聽袁燦燦說“田曉堂嗎”,仍佯裝不知對方是誰,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問:“哪位?”

袁燦燦那頭難免有點失望,遲疑了一下,又不甘心地嬌聲道:“你猜猜看,我是誰呀?”

田曉堂假裝猜了片刻,才用不好意思的口吻說:“對不起,我實在聽不出來。”

對方的聲音就低下去了,幾乎是有氣無力地說:“我是袁燦燦呀!”

田曉堂立刻像換了一個人,用誇張的,飽含驚喜,滿帶熱情的聲調說:“袁燦燦?!哎呀,你好你好!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你會來電話!”

袁燦燦嗔怪道:“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我還怕報出自己的名兒,你半天想不起這個袁燦燦是哪位小女子呢。”

田曉堂就嗬嗬直笑,說:“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袁燦燦說:“我今天到市裏來了,想會會你這個老同學。你定個地方,接見一下我吧。”

這話聽起來有點霸道,又有點撒嬌的意思了。田曉堂暗自好笑,袁燦燦剛從他這兒感受到了一點熱情,馬上就跟他沒了生分感,說話也大大咧咧起來了。

掛上電話,田曉堂抬腳就要出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由挖苦起自己來:不過是去見一個女同學,這麼急急慌慌的幹什麼?

見了麵,田曉堂發覺劉向來說的一點沒錯,袁燦燦幾乎還是老樣子,隻是顯得成熟些了。

袁燦燦感慨道:“真沒想到,畢業後再次見麵,竟相隔了十多年。那時候寫作文,動不動就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光如白駒過隙’,其實那會兒是無病呻吟,對時間根本沒感覺。現在我才體會到,時間多麼易逝,時光最是無情啊!”

田曉堂笑道:“從你臉上,我看不到一點歲月的痕跡,你好象一點也沒變呢。”

袁燦燦撲哧一笑:“怎麼沒變?抬頭紋都有了。更大的變化你看不見,那是在內心裏,那裏早就滿是滄桑囉。你的樣子倒真是變化不大,但你的氣質、風度與過去已不可同日而語了。聽劉向來說,你現在已做到了副縣級、副局長?”

田曉堂答道:“這算不了什麼,我不過是趕上了好機會。”麵對袁燦燦歆羨的眼神,他感覺心裏美滋滋的,油然升起了一種優越感。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那時候,盡管她對他很好,但他在她麵前總有一種掙脫不掉的自卑。他突然明白剛才接她電話時為何要拿捏一番了,他不過是想給她一點小小的打擊,讓自己占據某種心理優勢。

袁燦燦目光清亮,望著他說:“我早就預言過,你會有出息的。看來,我的眼光還是不差的。”

田曉堂大笑:“我這算什麼出息啊!”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子,他心頭忽然湧起一種熟悉的溫暖,又蕩漾著一種久違的衝動。十多年前,就是這種溫暖包裹著他,給了他莫大的慰藉和力量;就是這種衝動撞擊著他,給他帶來了莫名的憂傷和惆悵。他想,人與人之間還真是靠個緣分啊。高中時代,她和他差別那麼大,可她就是無來由地對他格外好。高中畢業後,她沒有考上大學,一腳踏入了社會,而他卻進了一所名牌大學,兩人的生活從此有了各自的軌道,再也難得交彙了。這十多年來,他不時也會想起她,想起她那時對自己的好,卻無從打聽到她。想到這輩子隻怕不能再相見,心下難免黯然。不想他落腳雲赭,她竟然也住在戊兆,今天兩人久別重逢,簡直就像做夢一樣。他倆見麵後,也絲毫不覺得生分。這一切,隻能用“緣分”兩個字來解釋了。

袁燦燦沒有征求田曉堂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地點了幾樣菜,又要了一瓶幹紅。田曉堂微笑著看她點菜要酒,心頭暖融融的,有種說不出的感動。他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袁燦燦,當年的袁燦燦真是又驕橫又霸道,喜歡對男生吆三喝四,大事小事愛替人做主,很有點野蠻女生的作派。就連她幫助他,也是幫得不容分說,不許推辭。那次郊遊,她要他搭自己的車,他嫌跟她在一起太顯眼,想謝絕,她卻蠻橫道,“如果你不坐我的車,我就慫恿幾個男生去揍你。”當她得知了他家庭的不幸之後,悄悄塞給他500塊錢,他堅決不收,她卻威脅道:“如果你不拿著,我就報告老師,說你給我寫情書。”她的霸蠻,讓他哭笑不得;她的好心和善意,又讓他感激得直想哭。

菜端上來了,兩人品著幹紅,邊吃邊聊。幾杯酒喝下去,袁燦燦兩頰就飛起了紅暈,田曉堂神思也開始恍惚起來……

念高中那會兒,田曉堂還是個青澀的少年。他的家遠在大山深處,又格外貧寒,這讓他十分自卑。對袁燦燦這個既漂亮又驕傲,家庭條件也好的女生,他從不敢多看一眼。再說,他也有些瞧不上袁燦燦。袁燦燦學習不怎麼用功,成績一塌糊塗,卻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據說還在社會上交了一個男朋友。而田曉堂學習相當刻苦,一直是班上的尖子生。他最大的驕傲就是功課好。田曉堂覺得自己和她屬於兩類人,兩類格格不入的人。誰也沒有想到,在高二上學期發生了一件事,讓田曉堂改變了對她的看法。那天,一個男同學的手表在上體育課時從課桌屜子裏弄丟了,懷疑到他頭上,因為他家裏窮,隻怕有作案動機,體育課中間又回過教室,也有作案條件。那個男生惡狠狠地逼著他交出手表來,他大呼冤枉,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急得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就在這時,袁燦燦挺身而出,指著那個男生的鼻子大罵:“田曉堂是那種人嗎?你真是狗眼看人低!”又說:“你沒有任何證據就說人家是小偷,這是誹謗,是誣蔑,是血口噴人!”後來,那個男生從屜子夾層裏找到了手表,袁燦燦又逼著男生向他道了歉。這件事過後,田曉堂開始暗暗關注她,漸漸發現了她身上的許多好品質:善良,有同情心,對窮同學不歧視,樂於助人,敢於仗義執言。他便對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同學有了一些好感。後來,發生了那次郊遊“搭車事件”,讓田曉堂內心深處掀起了波瀾。袁燦燦此舉,不僅極大地增強了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而且直接誘發了他青春的萌動。他發現,自己隻怕是愛上袁燦燦了。他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就連她的缺點也覺得是可愛的,這不是愛又是什麼?他的初戀就這樣不可預料、勢不可擋地來臨了,當然也隻不過是暗戀。他把這分愛情深深地藏在心底,更加發奮地學習。高三的時候,他母親突然患了重病,本來就貧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沉重的經濟壓力、心理負擔,讓他幾乎精神崩潰,實在支撐不住,他想到了輟學,卻又到底舍不得放棄學業。正在左右為難時,袁燦燦把他叫到校園角落,悄悄塞給他500塊錢,並說出了若不收下錢就檢舉他寫情書的話。田曉堂當時在心裏說,“老天,我倒真想給你寫情書呢,可惜我沒有那個膽兒啊。”500塊錢在當時可不是個小數目,他不禁被她的慷慨相助感動萬分。袁燦燦又認真地說:“田曉堂,你跟我不一樣。你聰明、上進,骨子裏有股傲氣,將來是會有出息的。請你千萬不要放棄,好嗎?你能答應我嗎?”他真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袁燦燦的嘴裏吐出來的。這番動情的話,讓他平添了一股挑戰困難、挑戰自我的信心和勇氣,便含淚使勁地點了點頭……多年後,田曉堂時常還會想,當時如果沒有袁燦燦的支持和鼓勵,他隻怕很難熬過那段絕望的日子,那麼他也就不會有今天了。他對她的感激,還有那份隱秘的愛,一直留存在心底,並沒有隨歲月流逝而淡去……

與袁燦燦分手後,田曉堂仍興奮難抑。袁燦燦可以說是他的恩人、貴人,久別重返,喜不自禁也在情理之中。但田曉堂卻敏銳地覺察到,自己的興奮隻怕還另有原因。難道,真是那份蟄伏已久的愛意被喚醒了嗎?而且,他從袁燦燦那波光流轉的明眸裏,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種仰慕,某種沉迷。今天她主動跑過來見他,難道隻是為了會一會老同學,敘一敘同窗舊誼嗎?田曉堂想起劉向來說過的那句話:“隻怕你們接上頭後,會舊夢重溫呢”,心頭不由滑過一陣驚慌,又暗暗地有點意亂神迷了。

回到局裏,田曉堂突然又想起,兩人在一起待了一個中午,竟然沒有半句話問及對方的家庭。是遺忘了,還是有意在回避呢?

就在這天下午,尤思蜀給包雲河打來電話,說雲赭已被正式確定為便民服務中心項目的兩個試點地市之一,向包雲河表示祝賀,並說哪天一定要敲他一頓。包雲河連聲表示感謝,說本周就到省城來擺上一桌,好好地答謝一下勞苦功高的尤主任。尤思蜀哈哈大笑,說專門過來設宴就不必了,這頓酒還是留著今後到雲赭來喝吧。接完電話,包雲河興奮得有些坐不住,決定馬上著手開展選址工作。他在開發區跑了好幾天,看了幾處地方,挑來揀去,總算敲定了一宗地。

一天,包雲河興衝衝地帶著田曉堂去看那塊地。到達現場,田曉堂意外地發現,這裏正是周傳芬所在的那個村。

包雲河一手叉腰,一手遙指遠處,比劃道:“就是這片菜地,我們征用100畝。我看了一下,大概有9戶農民需要遷走。”

田曉堂順著包雲河的手指望去,粗略一估算,發現他說的100畝地剛好把周傳芬的房子圈進去,心裏就莫名地一緊,也不知道搬遷對於周傳芬的家庭來講,究竟是福還是禍。

包雲河滿臉放光地說:“哎呀,這可是一塊風水寶地呢。”田曉堂暗笑,你看中的,哪個又敢說不是風水寶地!包雲河又道:“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大變樣了。我初步考慮,要麼不動手,動手就要搞得氣派一些。主樓我看就建15層,裝3部電梯。主樓前麵修個中型廣場,後麵建一幢附樓,可以做內部招待所,也可以租出去做賓館酒店。不過,攤子鋪這麼大了,資金就有些吃緊。缺口怎麼辦?我想了個辦法,幹脆拉兩個二級單位進來,賣了他們的舊院,又可籌到一筆款子。”

田曉堂暗暗驚歎,包雲河真是大手筆、大氣魄呀!看著包雲河那副躊躇滿誌、運籌帷幄的樣子,他想,當一個為官者將自己親手設計的宏偉藍圖一步步變為現實的時候,心中一定充滿了支配權力的快意,一定湧動著創造偉業的豪情。而這種快意和豪情所帶來的強烈滿足感和成就感,是沒有其他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又想包雲河做成這件大事,隻怕是具有紀念碑意義的,這不僅會成為包雲河的一大政績,為他個人升遷鋪平道路,而且還會讓他在本局發展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為忽略不了的一個人物。

包雲河接著說:“我想確定一個原則,就是決不舉債搞建設。當然,這種思想早已不時興了,但我仍要強調這一點。我們一定要搞好資本營運,注重精打細算,讓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既確保大樓蓋起來,又不留下任何債務。”

田曉堂點頭道:“您這種想法,我覺得很好。這是對事業、對後人負責任的態度!”他說的是真心話,包雲河提出搞建設而不舉債,是十分難得的。

包雲河安排田曉堂牽頭抓一抓新項目的籌建,田曉堂不敢怠慢,第二天上午便叫來王賢榮商量了半天。談完工作,已近下班,王賢榮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屁股仍在沙發上坐得穩穩的。田曉堂就猜他隻怕還有話要說。

王賢榮喝了兩口茶,突然幹笑一聲說:“其實,這很多麻煩,隻怕都是自找的。”

這話讓人聽了有些摸不著頭腦。田曉堂說:“你是話中有話呀!”

王賢榮湊近他,放低嗓門說:“我聽開發區的一個朋友講,給包局長推薦的本來是一宗熟地,已完成了‘七通一平’,沒有半點拆遷任務,直接就可以進場施工,而且那宗地周邊都是在建的機關,將來辦公環境相當好。可包局長悄悄找來一位風水先生看了一下,那宗地就被一把否掉了,又按風水先生的推薦,選中了那塊菜地。這樣一來,我們就得麵對農戶拆遷安置、失地農民就業等一大堆麻煩事。”

田曉堂暗暗吃驚。包雲河昨天對他稱讚那塊菜地是風水寶地,原來並非信口開河,還是有充足依據的。如今一些做領導的越來越迷信風水了,就連他自己,不是也相信正用著的那套辦公室特別“發”人嗎。對風水的迷信,說到底還是源於對自己的不自信。又想,包雲河為了顧及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所謂風水,竟不惜大幅增加工作難度和成本,這種做法是不是十分欠妥?田曉堂感覺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可換位思考,包雲河考慮問題顯然有他的角度。在包雲河眼裏,風水問題隻怕才是最重要的,在這個問題麵前其他問題都不算問題,都可以忽略不計。說不定,包雲河正是覺得現有的機關大院風水不大好,才萌生了擇地新建的念頭呢。

田曉堂在心裏這麼琢磨著,說的卻是別的話:“這事就到我這裏為止。包局長看中那塊菜地,自有他的道理。我已提醒你多次了,說話一定要謹慎,當心禍從口出。你雖然當了局辦主任,但位子坐得並不穩當,還須把尾巴夾緊點!”

王賢榮使勁點頭:“我隻是讓你曉得,在外頭絕不會亂講。我會多加注意的,你隻管放心。”

2、嘴裏說不錯,其實很敷衍

在包雲河的催促下,籌建工作進展很快。半月後,拆遷動員工作就啟動了。考慮到這項工作很棘手,包雲河就把拆遷事務委托給了開發區拆遷辦,田曉堂則緊密配合他們。他和拆遷辦的幾員幹將天天泡在拆遷戶家裏,磨破了嘴皮,說盡了好話,整整忙乎了一個月,總算和8戶拆遷戶簽下了拆遷協議,隻剩下最後一戶沒簽了。

這剩下的最後一戶,就是周傳芬。

在拆遷工作組還沒上門之前,田曉堂一個人先去了一趟周傳芬家。

周傳芬一見到他,就說:“田局長你來得正好,我正想這兩天去找你呢。”

田曉堂問:“找我?找我有什麼事?”

周傳芬遲疑了一下,才說:“我還真不知該怎麼開口講。你們在這兒建大樓,按說我沒有道理不支持。你們是我家的大恩人,從郝局長到你,這些年來給了我們那麼多的幫助和照顧,我真是感激不盡。我如果不支持你們,就太不知好歹了。可是,我又相當為難。我家的情況你是清楚的,哪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呀。現在這房子雖說不怎麼樣,好歹還算有個窩,如果被拆遷了,又隻補那麼一點錢,我哪買得起遷建小區的單元房?到時候,我們隻怕就無家可歸了。”周傳芬說著,眼裏已湧滿了淚水。

田曉堂隻覺心往下一沉。周傳芬說的,他知道都是實情。這次一旦拆遷,她家不僅沒房住,而且也沒地種了,基本的生存都會成問題。更何況,她家裏還有個重病號呢。田曉堂對她充滿了同情,卻又感覺很無奈。他不可能把她家的房子和菜地保留下來,也很難單獨對她家提高拆遷補償標準。他隻能說:“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理解和支持。你家有困難,我再來幫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多少解決一點。”他嘴上這麼說,心裏其實一點底也沒有。

周傳芬聽了他的話,一邊抽噎一邊點頭。田曉堂想到進屋半天,一直沒聽見老王的動靜,就問:“老王呢?”

周傳芬說:“他呀,又躺到醫院去了。前兩天,他的病情陡然加重,不住院不行了。幸好你上次幫我們掙來了那幾萬塊錢,不然,拿什麼去住院!”

田曉堂說:“那錢是怎麼來的,你沒在外頭亂說吧?”田曉堂當時將8萬現金交給周傳芬,隻模糊地說這是賣那些煙盒換來的,並一再吩咐她不要四處張揚。

周傳芬說:“我哪敢聲張啊。為了給老王治病,這幾年我找親朋好友挪借了好幾萬。這些親戚朋友都不富裕,如果我把這事張揚出去了,他們上門找我討錢,我該怎麼辦?我也不想賴賬不還,可要是把錢都拿去還了債,老王往後治病錢又從哪兒來呢?那可是個無底洞啊!不過,有兩個借給我錢的窮親戚,一個兒子要結婚,一個女兒考上了大學,都急等著用錢,我實在過意不去,就悄悄把欠他們的錢還了。還了人家5萬塊錢的債,老王這陣子住院又花去了1萬多,那8萬塊錢也就隻剩下1萬多了。1萬多塊錢,老王住院還管不上一個月呢。”

田曉堂的心情越發沉重。對周傳芬內心的淒苦和絕望,他可謂感同身受。當年,他母親身患重病,無錢醫治,求借無門,隻得躺在家裏等死,那時候他就已深深地體驗過這種淒苦和絕望。從周傳芬家出來,他邊走邊想,她家已山窮水盡了,卻還要逼著人家拆遷,戳掉人家賴以棲身的破窩,也真是有些殘忍。可他對此又無力改變。他也是身不由己啊。他又想到了那四本煙標。正是那四本煙標,間接地促成了便民服務中心項目的上馬,也導致周傳芬今天麵臨被迫拆遷的命運。如果不是周傳芬拿出那四本煙標,今天這一切說不定就不會發生。從某種意義上講,周傳芬麵臨被拆遷的困境,隻怕正是她自己一手引發的。如果周傳芬知曉了這些內情,她該作何感想?生活,有時真是捉弄人啊!

田曉堂思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找了包雲河,請求他特事特辦,在統一的補償標準之外,對她家采取某種變通方式,再增加一點補償。

包雲河翻看著桌上的文件,對田曉堂的話似聽非聽。田曉堂說完了,他也不表態。隻到一本文件都翻遍了,才生硬地說:“凡事都要講規矩。她家有特殊情況,別人就沒個特殊情況?如果大家都講情況特殊,都要求照顧,那拆遷協議就沒法簽了。我們可不要帶頭壞了規矩,壞了規矩後患無窮。”

田曉堂十分失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悶悶不樂地枯坐著,半天沒有動彈。快下班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掏出一看,是薑珊打過來的。他想起已有好長時間沒去戊兆,也沒和薑珊聯係過了。接通電話,薑珊開玩笑說:“田局長,‘潔淨工程’出了麻煩,你也很少來了,師妹在這邊受盡煎熬,也不來關心一下!”

田曉堂朗聲笑了起來,說:“最近一直在開發區那邊抓拆遷,沒日沒夜的,還真是顧不上。不過,你說我不關心你,倒是大大地冤枉師兄了。就在昨天,我還向鍾科長問起你呢。”

薑珊那邊半晌沒出聲。田曉堂暗想:莫非自己這半真半假的討好話讓她受了感動?他就覺得女人真是感性動物,幾句乖話就把她哄得暈頭轉向了。他不動聲色地問:“怎麼啦?怎麼不吱聲了?”

薑珊這才又說話,嗓音果然低沉下來,也不再是那種調侃的口氣,而有了傾訴衷腸的味道:“師兄你不知道,這些天我真是度日如年啊。陳局長對我滿肚子意見,不給我一點好臉色,還在外麵散布謠言,說我仗著和華縣長有特殊關係,把責任全推給了他,自己倒撇得一幹二淨。他這人怎麼這樣呢?這不是血口噴人嗎?陳局長這人,過去感覺雖不太好,但還算過得去吧。可這回,他做得實在太損了。”

田曉堂倒不覺得意外,說:“狗急了還跳牆呢!他現在不咬你咬誰?”

薑珊說:“他這幾天的確是焦頭爛額,可也不能因此就亂咬一氣呀。華縣長不肯放過他,要免掉他的局長職務,調往別處做普通幹部。包局長聞訊後,趕過來跟華縣長打招呼,要求不撤陳局長的職,華縣長卻說這樣處理已經是網開一麵了,不然還要立案查處呢,硬是不買包局長的賬。包局長一氣之下,就跟華縣長吵了起來,說如果你們戊兆容不下他,我就把他調到市局去。”

田曉堂吃驚不小。包雲河袒護陳春方,竟到了如此不顧影響、不計後果的地步,甚至可以說有些瘋狂了。包雲河並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但眼下卻能做出這種毫無理智之舉,這說明他把與陳春方的私情看得格外的重。也不知包雲河說要把陳春方調到市局,究竟是氣話呢,還是真實想法?他又不便向薑珊打聽,就隻是說:“看來陳春方在你們局裏隻怕是待不下去了,被華縣長發配去做普通幹部,他肯定不甘心,可真是被包局長弄到市局來,又能怎樣呢,還不是至多做個中層幹部!”

薑珊說:“是啊,他能保住工作籍就不錯了。一個應該受處分的人,難道還想提拔不成!”

田曉堂開起了玩笑:“陳春方一走,局長的位子可就空出來了。機會難得啊,你不妨朝這個位子努一把力,爭取把個副字抹去算了!”

薑珊嗔道:“你真會拿師妹尋開心!我就是把頭想偏了,也不會去打這個主意!”

田曉堂可以想見她說這話時,噘著嘴佯裝生氣的樣子,心頭就掠過一股異樣的感覺。

陳春方將要調到市局的消息,很快就有鼻子有眼地傳開了。田曉堂暗想,看來包雲河這回是跟華世達較上勁了,非得把這口氣賭贏不可。隻是陳春方到了市局,又該怎麼安排呢?真的就做個平調的中層幹部嗎?

這天下午快下班時,鍾林跑來找田曉堂,坐下後隻是東扯西拉,卻又顯得心神不寧。田曉堂看出他心裏裝著事,隻是不好意思開口,就笑道:“你找我肯定有什麼事吧,有事就直接講嘛!”

鍾林這才說:“我聽說,局裏已向市委組織部打了報告,要將空缺的領導班子職數配齊。目前空缺的職位有兩個,一個副局長,一個工會主席。據說陳春方要上調,隻怕會占去一個職位,那還有一個職位……”

田曉堂暗暗吃驚。局裏打報告申請增補領導幹部,他居然一無所知。不過他相信鍾林說的多半是真的。鍾林還說陳春方要占去一個領導職位,莫非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大可能,陳春方是個僥幸逃脫了處分的人哪!

他對鍾林找自己的意圖已明白了幾分,卻隻是含糊道:“目前局黨組還沒有具體研究這個事,等研究後,看情況再說吧。”

鍾林顯得有些失望,就替自己申辯似的說:“一年前,我曾和陳春方一道被提名為副局長人選,在組織部都備了案的,隻是後來事情未成。現在陳春方出了這麼大的婁子,竟然都可以帶病提拔,我……”

鍾林不說完,大概是後麵的話到底有些說不出口,田曉堂卻早已聽出了他的委屈和幽怨,不由在心裏歎息起來:這個鍾林,真是個糊塗蟲啊!這樣的話,說給他田曉堂聽,他會感到舒服?傳到包雲河耳裏,包雲河又會高興?鍾林也太沒政治頭腦了,對形勢也太缺乏判斷力了。一年前的舊事還能重提嗎?他鍾林跟人家陳春方能相提並論嗎?還有,鍾林前不久才得罪過包雲河,難道他心裏沒數嗎?加之他過去是郝局長的人,包雲河新賬舊賬一起算,還會賞給他烏紗帽?做夢吧。對這些,鍾林難道就沒有一點先見之明?就不知道此時提這個要求是多麼不合時宜!

田曉堂在心裏歎著氣,嘴上卻什麼也沒說。鍾林見狀就有些發慌,大概是意識到剛才的話說得有些不妥。但他很快又鼓起勇氣,道出自己的意圖:“田局長,我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在包局長那兒替我美言幾句……“

田曉堂暗想,這個鍾林真是無藥可救了,卻不想點破,隻是說:“好的,好的。隻要有機會,我會替你說話的。”

鍾林連聲道謝,佝著腰退出去了,田曉堂忍不住搖頭苦笑。鍾林平時沉默寡言的,好象與世無爭,原來不過是在隱忍,以等待時機。不然,他剛才就不會脫口說出那麼激憤的話來!

一想鍾林的不開竅,田曉堂真不想理睬他。再說,這事根本就沒有半點希望。可又想自己已答應了鍾林,再說鍾林在自己手下做事一直也很盡力,就覺得不幫幫他又有些過意不去。田曉堂決定還是去跟包雲河說說,算是替鍾林盡一份心吧,盡管他知道多半是白說,而且包雲河對他當這個說客肯定會心存不滿。

過了兩天,田曉堂去包雲河辦公室談工作,就有意把話題扯到鍾林身上,借機推薦了一番。包雲河似笑非笑地說:“鍾林不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