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定他是支“潛力股”,人品再差也要早埋伏筆(3 / 3)

包雲河說:“他不是已答應年底給雲赭安排科技大樓項目嗎?這也算是給了我們一線希望吧。”

王賢榮沒好氣地說:“等到年底,黃花菜都涼了。郎廳長真想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今年在安排科技大樓項目時,就應該優先考慮雲赭。”

包雲河剜了王賢榮一眼,顯然對他這麼反駁自己感到強烈不滿。田曉堂也覺得,王賢榮這話說得太生硬,太直露了。

華世達卻替王賢榮辯解道:“賢榮說的也是實情,我們還得另想辦法。”

田曉堂暗想,另想辦法,可哪有什麼現成的好辦法?或許,包雲河還有什麼野路子。他隱約有種感覺,包雲河雖然來見了郎孝山,對郎孝山也說了一些好話,但似乎並未盡心盡力,隻怕是在敷衍華世達。如果包雲河真心想促成問題解決,他就應該單獨來找郎孝山,那樣有些話才好敞開談。今天包雲河熱熱鬧鬧地陪著華世達來,大概隻想裝裝樣子,走走過場。

議論了一陣,大家都沉默下來。田曉堂突然想起省廳副廳長尤思蜀來。今天倒沒碰上尤思蜀,莫非他不在廳裏?過去尤思蜀做廳辦主任,他陪包雲河每次來省廳,尤思蜀都會熱情接待。後來田曉堂發現,尤思蜀不聲不響地從副省長龍澤光還回來的煙標冊中抽走了那幾套珍稀煙標,就覺得這人有些不地道,和尤思蜀漸漸疏遠了。而尤思蜀做了副廳長後,架子大了起來,對他也沒有過去那般熱情了。這樣一來,田曉堂跟尤思蜀的接觸便越來越少。

現在回過頭來看,田曉堂又覺得自己有些失誤,還是應該跟尤思蜀加強聯係和接觸。尤思蜀人品雖然差了點,其發展前途卻是相當看好的。郎孝山年紀已偏大,廳長的位子不會坐太久,到時取而代之的很可能就是尤思蜀。尤思蜀在幾位副廳長中年齡最輕,學曆最高,當廳長最夠條件。更重要的是,尤思蜀背後還有龍澤光這個大靠山,龍澤光對扶持尤思蜀肯定會不遺餘力。所以,現在必須緊緊盯住這支“潛力股”,不斷鞏固和發展與尤思蜀的關係,為將來創造一個良好的外部工作環境提前埋下伏筆,打好基礎。田曉堂知道,自己對接近尤思蜀已有了一些心理障礙。但這個心理障礙一定要克服。在官場中行走,必須學會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絕不能僅憑個人好惡,來決定理睬誰不理睬誰;必須以對自己是否有用為根本原則來發展人脈關係,絕不能以對方人品的高下為標準,來選擇親近誰疏遠誰。這麼說似乎有些不堪,可官場生存的法則就是如此。

田曉堂側過頭,低聲對華世達建議道:“如果尤廳長在家,中午就請他一起吃飯。”

華世達沒有反對,卻有點擔心:“中午是省廳招待我們,讓尤廳長參加,就成了他來陪我們,他會答應嗎?”華世達大概是想起了那次來省廳請尤思蜀吃飯,尤思蜀先是推辭,後來雖答應下來,卻又故意姍姍來遲,搞得大家心情都不太愉快。

田曉堂說:“我等會兒跟丁主任說說,請丁主任跟他聯係一下。”

丁若愚過來後,田曉堂問起尤思蜀,丁若愚主動說:“尤廳長在樓上開個小會。我來跟他打個電話,請他中午陪陪你們。”說著就掏出手機和尤思蜀通話,隻聽見丁若愚說:“尤廳長您的指示作完沒有?雲赭的華局長、包書記,還有田局長、王主席過來了,想請您中午加強領導,陪陪基層的同誌。”

尤思蜀大概是在推辭,丁若愚說:“尤廳長您也太不平易近人了吧?剛才華局長、包書記說非常想念您,希望能跟您見上一麵。您就別推了,我們在樓下接待室等著您!”

收起手機,丁若愚說:“已和尤廳長說好了,他馬上就下來。”

田曉堂暗想,丁若愚這個廳辦主任可不簡單。他能輕描淡寫地說服尤思蜀來參加這個飯局,說明兩人的關係還是處得相當不錯的。按說丁若愚是郎孝山看重的人,郎孝山與尤思蜀又不和,丁若愚為了討好郎孝山,就不應該和尤思蜀走得太近。可眼下丁若愚在郎孝山那裏受著寵,同時跟尤思蜀的關係也維持得不錯,真不知道他是怎樣玩這種平衡遊戲的。田曉堂便覺得丁若愚不是等閑之輩。

中午的酒宴倒是挺熱鬧。不知是因為丁若愚很善於調節氣氛,還是因為尤思蜀見到了老熟人包雲河很給麵子,總之尤思蜀的興致很高,一杯接一杯開懷暢飲。丁若愚也不再拿捏,喝起白酒來一點都不含糊。包雲河跟尤思蜀頻頻碰杯,話卻不多,顯得有些落寞,隻怕是想起了過去當局長時的輝煌歲月。華世達不善飲酒,卻也多喝了幾小杯,田曉堂覺得他多少有點借酒澆愁的意思。

為了增進跟尤思蜀的感情,田曉堂就一次又一次地向尤思蜀敬酒。尤思蜀仗著好酒量,竟然來者不拒。到後來,田曉堂已是醉眼蒙矓,尤思蜀卻依然談笑風生。

吃過飯,送走尤思蜀和丁若愚,包雲河說:“下午我們就自由活動吧,我有個小事要去辦一辦。”

王賢榮卻建議道:“我們是不是先去省人民醫院,看看李書記?”

田曉堂真想捂住王賢榮的臭嘴。王賢榮說出這句話來,顯得太沒腦子了。很可能是剛才酒灌多了,大腦有些短路,才會把這句不合時宜的話脫口而出吧。他又不是不清楚,包雲河與李東達積怨頗深。他即便想提這個建議,也應該等包雲河離開後再提啊。再說,去不去看李東達,華世達自有安排,哪用他王賢榮多嘴多舌!王賢榮並不了解招引誠飛化工項目的內幕,也就不知道華世達其實十分膩煩李東達,對看望李東達根本不熱心。所以他這句話說出來,是兩頭不討好,既讓包雲河惱火,又讓華世達厭煩。

包雲河剜了王賢榮一眼,冷冷地說:“要去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包雲河走後,華世達、田曉堂和王賢榮上了車。司機小牟將車發動後,問:“華局長,現在去哪兒?”

華世達沒有做聲,目光望著車窗外。田曉堂心想,華世達對王賢榮剛才的建議不表態,是還在暗暗權衡嗎?

田曉堂就對小牟說:“出了酒店,你慢慢往前開吧。”

小車從停車場拐上了大街,華世達才說:“去省人民醫院吧。”

田曉堂微微一怔,暗想華世達能作出這個決定,真是不容易。從感情上講,華世達並不樂意去看望李東達。可理智告訴他,他是一局之長,凡事得顧全大局,不可意氣用事,所以他毅然還是決定前往醫院。

王賢榮馬上給李東達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華局長和田局長即將前去探望。

在病房見到李東達,隻見他的身體恢複得還不錯,已經可以輕輕地翻身了,隻是還不能下床行走。從李東達的表情上不難看出,他對華世達再次來看望十分感激。

李東達說:“躺了幾個月,憋得實在難受,我真想回到局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雖然累點,可日子過得充實啊!”

華世達說:“你還堅持一段時間吧,等把傷養好了,身體康複了,就可以重返崗位,整天又忙個不停了。”

田曉堂感覺華世達這番話,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這時,李東達的老婆進了病房。她打了聲招呼,就抱怨起來:“華局長,我也是50歲的人了,在這裏照料老李幾個月,每天跑前跑後,跑上跑下,真是累得夠戧。你看能不能請個保姆,替我分擔一些雜事,保姆的工資由局裏出?”

李東達馬上責怪道:“你不要對華局長亂提要求,有困難我們自己想辦法克服。”

田曉堂感到很吃驚,李東達老婆的要求實在有些過分了。李東達住院,不僅醫藥費、營養費全部報銷,他的專車和專職司機長期守候在這裏,而且還給他老婆和兒子各付了一份陪護費。哪想他老婆貪得無厭,竟然好意思提出這個可笑的要求。李東達雖然責怪了老婆,田曉堂卻感覺他們不過是在演雙簧戲,主謀多半還是李東達。

一想自己為了掩蓋誠飛化工項目的真相,為了保護李東達,真是想盡了法子,操碎了心,為此還時常提心吊膽,可闖下大禍的李東達卻置身事外,渾然不覺,仍以功臣自居,還在為一點蠅頭小利爭個不休,田曉堂就覺得這世界真是滑稽、荒誕。

華世達十分惱火,很不客氣地說:“這恐怕不好辦。我們支付兩份陪護費,已經是破例了。還出一個保姆的費用,就嚴重違犯財經紀律了。”

李東達老婆馬上拉下臉來,叫嚷道:“老李為了招商,為了公家的事,連老命都差點搭上。現在雖然救活了,可將來會不會留下後遺症,還很難說。老李作出了這麼大的犧牲,我向你提出這點小小的要求,你竟然還扯上什麼財經紀律!你們這種態度,真讓人寒心哪!”

華世達懶得再理她,轉身出了病房。田曉堂和王賢榮忙跟著出來,一起下樓。

出了電梯,華世達輕歎了一聲:“早知道他老婆這麼蠻不講理,今天真不該來。”

田曉堂聽出了華世達有些怪罪王賢榮的意思。華世達本來沒有看望李東達的計劃,可王賢榮多嘴說了那句話,他不來看看就不好了。不想十分勉強地來了,竟會弄得如此不愉快。華世達便越發覺得,他跑來看李東達是個十足的錯誤。

4、初次接觸兩位專家

在醫院門口,田曉堂稱要去見個朋友,與華世達、王賢榮分了手,坐上出租車,直奔省政府。

他已跟沈亞勳聯係過,知道沈亞勳今天沒出去。他的目的不是見沈亞勳,而是想通過沈亞勳引見,與龍澤光副省長見見麵,也沒什麼具體事,隻是表達一聲問候,聯絡一下感情。他猜測,既然沈亞勳在辦公廳,龍澤光應該不會走遠。不過也不一定,龍澤光並不是任何時候都會帶上沈亞勳。但這事在電話中又不便多問沈亞勳,能不能見上龍澤光,隻好看自己的運氣了。

遺憾的是,龍澤光今天並不在家,他到上海參加一個博覽會去了。田曉堂不免有些失望。

他與沈亞勳剛閑聊了兩句,就來了一位中年男人。

沈亞勳請中年男人落座,將田曉堂和中年男人分別介紹給對方。田曉堂這才知道,中年男人叫辛懷秋,是省人民醫院副院長,心髒外科專家。

辛懷秋坐下後,笑道:“我到這邊辦個事,順便來看看龍省長。”

沈亞勳說:“真是不湊巧,他到上海出差去了。”

辛懷秋哦了一聲,顯得頗為失望。田曉堂暗想,原來他跟自己一樣,也是來找龍澤光套近乎的。讓田曉堂不解的是,辛懷秋是個醫生,是個業務型的領導,還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官場中人,他怎麼會認識龍澤光?又為何這麼熱衷於跟省領導拉關係?

辛懷秋一副很關切的樣子,問:“龍省長這段時間還好吧?”

沈亞勳淡淡地說:“還好,還好。”

他倆都說得含糊,田曉堂覺得兩人所言一定有具體所指,隻是礙於他在場,才沒有明說。

辛懷秋又坐了一會兒,閑談了幾句,就起身告辭。

沈亞勳將辛懷秋送走,關上門,搖頭而歎:“這個辛懷秋,真是的!”

田曉堂笑道:“我怎麼總覺得他不像專家,倒像個鑽營有術的官員?”

沈亞勳說:“辛懷秋這個專家可是貨真價實的。在心髒外科領域,他是全省最大的權威,在全國範圍內也頗有影響。正因為這一點,才安排他定期為省領導進行體檢。龍省長前不久發現有冠心病,跟他接觸才多了起來。”

田曉堂驚訝地問:“龍省長心髒不好?”

沈亞勳說:“一點小毛病,也沒大礙。這件事屬於機密,不可外泄。你不是外人,我才告訴你,請你一定要保密。龍省長有這個毛病,辛懷秋找到了由頭,過幾天就來省政府探問一次,殷勤得很。”

田曉堂笑問:“他隻怕是有什麼企圖吧?”

沈亞勳說:“估計是想當院長。我覺得這個辛懷秋真是太貪心了。在業務上他已攀上了學術頂峰,在職務上他也做到了副院長,他的人生應該說已經很輝煌了,可他還不知足,還想成為一院之長。他是想把業務和官職統籌兼顧,都推向極致啊!”

田曉堂開玩笑道:“人家想當院長,說明上進心強嘛,怎麼能說他貪心呢?”

沈亞勳說:“我看他動機不純。他老往龍省長這裏跑,讓別人看見了,能不懷疑龍省長心髒有問題?所以龍省長也有些煩他,覺得他心術不正。”

兩人一直聊到下班時間,沈亞勳說:“你晚上沒其他安排吧?我們把寇教授請出來,一起吃個飯,好不好?”

田曉堂說:“行啊,我正想見見寇教授呢。”

沈亞勳便給寇佳庭教授打電話,交談了幾句,收起手機,告訴田曉堂:“跟寇教授已約好了。他家裏來了位朋友,我讓他帶著朋友一起過來。”

在酒樓見到寇教授,他親熱地拍拍田曉堂的肩,顯得十分高興。寇教授身後站著一位戴眼鏡的老頭,一看也是個做學問的人。寇教授介紹道:“這是我的老朋友,生化係的範淩雲教授。”沈亞勳和田曉堂便叫著“範教授好”,與範教授握了手。

席間,田曉堂無話找話,問範教授:“您從事的是什麼研究工作?”

範教授說:“我這大半輩子,一直在做一件事,研究更加先進、更低成本的汙水處理技術。”

田曉堂有些興趣了,緊接著問:“這種新技術研究出來了嗎?”

範教授笑道:“怎麼說呢?這個專業性比較強,沒法一兩句話回答你。我隻能告訴你,在一定領域,我們有一些進展,但從總體上看,還沒有取得太大的突破。”

田曉堂說:“做這項研究,難度肯定不小,您也真是不容易。我覺得,這項研究特別有意義,一旦有了成果,將會推動科學發展,促進生態保護,可以說是一件利國利民、功德無量的大好事。”

範教授兩眼放光,感慨地說:“是啊是啊,我這輩子若能做好這件事,也算不枉此生,死而無憾了!”

田曉堂聞言頓生敬意。他想今天接觸的兩個人,一個辛懷秋,一個範淩雲,雖然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可追求的目標卻根本不同,人生的境界也因此分出了高下。

晚上躺在賓館裏,回想在省城一天的經曆,田曉堂覺得什麼事也沒辦成,唯一的收獲是認識了辛懷秋和範淩雲。可又想,這算是什麼收獲呢?辛懷秋和範淩雲都跟他的工作、生活毫不相幹,今天第一次很偶然的見麵多半也是最後一次,從此隻怕再也難得相逢了。

田曉堂卻想錯了。後來他才明白,就因為偶然認識了這兩個人,這一天恰恰是他最有收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