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之戰前夕,一份情報翻山越嶺,交到千裏之外的魏國皇帝曹丕手中。
這是魏國情報人員收集到的蜀軍營壘布陣圖。
曹丕一眼看去,蜀軍營壘相連,綿延七百裏,他不禁笑了。所謂的七百裏連營,並不是說直線距離七百裏,而是隨著地勢如長龍蜿蜒曲折七百裏。曹丕不屑地說:“劉備不懂得兵法,哪有連營七百裏與敵人對峙的呢?築營於樹林、原野、濕地、險地,一定會吃大虧的,此乃兵家之忌。不消幾日,孫權的報捷書就會到了。”
跟著父親曹操混了這麼多年,曹丕對行軍打仗還是懂一點的。他的判斷一點也沒錯,七天後,孫權的使者果然抵達,獻上報捷書。
在曹丕看來,蜀國元氣大傷,吳國投誠,平定天下指日可待。既是投誠,吳國得拿出點誠意吧。曹丕派浩周出使吳國,要求孫權遣子入侍。遣子入侍是好聽的說法,實際上就是要孫權把兒子當作人質扣押在魏國,以表示對朝廷的忠心。
孫權當然沒那麼笨,要是把人質送上,就完全受製於人。他使了一個“拖”字訣,用各種借口忽悠魏國特使浩周,拖延時日。浩周有點急了,對孫權說:“我可是用全家百餘口人的性命在陛下麵前為您打包票的。”孫權裝出十分感動的模樣,淚眼汪汪,淚水打濕了衣襟,並指著天發誓。
可是,直到浩周返回魏國,孫權也沒有遣子入質。
這下子曹丕不高興了,他又派侍中辛毗、尚書桓階兩人出使吳國,催促孫權趕緊送兒子赴魏。由於夷陵之戰的全勝,來自蜀漢的威脅已不複存在,孫權的腰杆也硬起來了。這次他撕破臉皮,拒絕交出人質。
此時曹丕才意識到被狡猾的孫權給耍了,不禁龍顏大怒。為了讓孫權誠心歸降,曹丕開出的價碼是高得不能再高了,又是封吳王,又是“加九錫”,地位僅次於皇帝,除了孫權,沒有其他人能享此殊榮。他隻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求孫權遣子入侍,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豈料孫權一拖再拖,最後幹脆一口回絕。
事實很明顯,孫權根本就不是真心臣服。
皇帝很生氣。
皇帝生氣的後果,當然比小老百姓生氣要嚴重得多。天子一跺腳,天下都要震動的。曹丕當即下令,組建南征軍,討伐吳國。
不在劉備進攻時南征,偏偏選擇在吳國轉危為安之後,戰機已然盡失了。劉曄一肚子不高興,要是皇帝早聽我的話,吳國早就從地圖上抹去了,何至於受辱呢?不高興歸不高興,在皇帝麵前是發作不得的,他隻得耐心地勸說:“吳國剛剛在戰場上得勝,上下齊心協力,又有江湖為天險,短時間內是無法征服的。”曹丕還是聽不進去。
很快,魏國南征兵團組建完畢,兵分三路南下:第一路由征東大將軍曹休為統帥,前將軍張遼、鎮東將軍臧霸為副將,兵出洞口(今安徽曆陽);第二路由大將軍曹仁為統帥,兵出濡須(今安徽含山);第三路由上軍大將軍曹真為統帥,下轄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左將軍張郃、右將軍徐晃諸部,進攻南郡(今湖北江陵)。
這是曹丕稱帝以來第一次大規模出兵,氣勢洶洶,大有踏平東吳之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針對魏軍的三路進攻,孫權也兵分三路,重點防禦:第一路由建威將軍呂範率領五個軍的兵力,水麵艦隊遊弋於長江,抗拒曹休兵團;第二路由裨將軍朱桓坐鎮濡須,嚴防曹仁兵團;第三路人馬由左將軍諸葛瑾、平北將軍潘璋、將軍楊粲指揮,馳援南郡。
積極做好戰爭防禦的同時,孫權仍極力避免魏、吳開戰。
吳國占據古時吳、楚、越之地,這裏蠻夷甚多,以前把南方少數民族稱為南蠻,把東方少數民族稱為東夷,後來籠統地稱之為“百越”。自孫策奠基江東以來,吳國不斷地與百越蠻夷開戰,征服蠻族部落無數。盡管如此,仍有一部分越人依山林之險頑抗,隻要東吳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便會殺出來搞破壞,是孫權的心頭之患。
孫權乃老奸巨猾之輩,他又一次祭出“拖”字訣,寫了一封言辭謙卑的信去糊弄曹丕,聲稱要改過自新,並說:“如果陛下不能赦免我的罪行,不能容我,那我將把土地人民奉還朝廷,我自己寄居到偏遠的交州,了卻殘生。”
寫完給曹丕的信後,孫權又給浩周寫了一封信。
浩周就是那個向曹丕打包票說孫權一定會歸降並遣子入質的人,隻是他被孫權一再忽悠,搞得顏麵全無。正當心裏鬱悶時,孫權的信到了。在信裏,孫權又是一番忽悠,信誓旦旦地保證,將為兒子孫登向皇家宗室求婚,過段時間就送他入京城。吃一塹長一智,浩周這次學乖了,再也不敢為孫權說話。
曹丕看了孫權的信後不禁冷笑幾聲,拿起筆“唰唰唰”寫了幾行字回複:“如果孫登早上到我這裏,晚上我便撤軍。”
孫權當然不會交出兒子,忽悠曹丕的計劃就破產了。
既然如此,老子就跟朝廷一刀兩斷!
孫權扯起自家的年號,稱為“黃武”,這一年(公元222年)也就是東吳黃武元年。大家別小看這個年號,你奉誰的年號,就表示你的政治立場,古代叫“奉正朔”。就好比南明的曆史,南明最後一個皇帝永曆皇帝死後,割據台灣的鄭氏政權仍然奉永曆的年號,就表明自己仍然是效忠於南明,即便朝廷都不存在了。孫權建年號,就是告訴曹丕,你小子別嘚瑟,老子不聽命於你了。
曹丕氣得火冒三丈,下旨禦駕親征。他從許昌出發,抵達宛城。
征東大將軍曹休派人給曹丕送去一封信,信中,他故作豪邁狀寫道:“臣願率領精銳士卒席卷江南,從敵人手中奪取糧食,定能馬到成功。倘若不幸戰死,陛下不必掛念。”端的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魏文帝曹丕閱信後不免感動,一想到曹休“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擔心他立功心切,冒險渡江深入,特地派使臣快馬加鞭送達指示,要曹休別著急,慢慢來。
站在皇帝身邊的侍中董昭嘴邊卻浮現出一絲嘲笑,被皇帝看在眼中。
“你笑什麼?”皇帝問。
“陛下莫非擔心曹休會冒險渡江?”董昭反問。
“不錯。”皇帝答道。
“嘿嘿,現在渡江,困難重重,就算曹休想這麼幹,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得有部將的支持。”董昭話鋒一轉,“依我看,臧霸等將領富貴已久,沒有太高的理想與奢望,隻不過想終其天年、保住地位財產罷了,如何肯冒死相鬥、置之死地而後生呢?要是臧霸等人逗留不前,曹休也會心灰意冷。就算陛下下達渡江令,他們也會拖拖拉拉,未必認真執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