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秋風已經死了，所以秋風又來了。秋風來了，秋天當然也來了。世人喜歡在秋天賞菊花，插茱萸，喝燒酒。
李怪也喜歡喝燒酒。所以他坐在了一個開滿菊花的小院子，一杯一杯的喝著從皇宮偷來的燒酒。
這種酒隻有三個人有資格喝。皇帝，李怪，趙無常。
趙無常就坐在李怪對麵。他隻喝了一杯，就靜靜望滿院的菊花不說話。他覺得自己像極了菊花，因為菊花像極了寂寞。
李怪終於喝完了這種皇帝的燒酒。他凝視著趙無常。也仔細打量著趙無常的刀。趙無常的刀像個黃花姑娘一樣藏在刀鞘裏麵，冷眼看著外麵的人。
趙無常的刀鞘也很普通。普通到簡單。隻是比普通的刀鞘多了一道紋路。紋路中間寫著“三絕”二字。
“你找我來幹什麼？”
“我隻是想看看天下第一惡人長什麼樣子而已。”
“你說我是惡人，但是別人看到你跑的比我還快。”
“隻因我刀下很少留人。但你殺的人遠遠比我多，而且不用刀，隻是你平常不敢露臉，沒人知道你的樣子而已。”
“我殺的人並不多，我從來沒有殺過一個壞人。”
“我知道，你殺的都是好人。”
李怪笑了笑，眼睛已飛到了天上。
“為了讓天下沒有一個壞人，所以我決定殺光好人。”
趙無常皺了皺眉，沉默不語。
“你是不是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說，如果世上沒有了好人，自然也就沒有了壞人。”
“你為什麼不直接殺光壞人。”
“第一，好人總比壞人好對付。第二，我不想自殺。”
趙無常沒有說話，默默起身走到角落裏，蹲了下去。他用手指輕輕拈起了一朵菊花。一朵鮮黃色的菊花，然後笑了。
趙無常居然笑了。李怪成為了第一個看見趙無常笑的人。
趙無常的笑比皇帝的燒酒還罕見，但李怪見到了。
李怪後來和他的徒弟是這樣說的。我沒有喝到皇帝的燒酒，因為皇帝不喝燒酒。
但是我見到趙無常笑了，我是第一個見到他笑的人。當徒弟問起趙無常的笑容時。李怪沉默了良久，然後說了四個字。
寂寞，孤獨。
孤獨大抵由於找不到朋友，而寂寞卻是因為沒有對手。
趙無常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地上劃了許久。李怪看過去時臉色已經發青了。他隻看見一排詩句刻在地板上，像蚯蚓一樣往地底下鑽。
蚯蚓鑽的是泥土，手指鑽的是青石。用鋒利的刀劍也隻能劃出口子的青石，趙無常卻用手指劃出了半尺深的字句。
李怪發現了趙無常的秘密，一個關於手指的秘密。他知道趙無常的手指絕對比刀更可怕。他突然有些害怕。但他又忍不住仔細的看著這一排字。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殺百花。”
李怪雖然是有名的惡人，但他的文才與眼力都算得上一流。他馬上就看出了這幾句詩的來曆。他已經在審視著字句的落筆了。
落指如筆，落筆如刀。
“瘦如竹，立如鬆，傲如梅，銳如金。”“好字！好字！”“可是這句詩不對，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李怪自顧自的說著，不住搖頭。
趙無常冷笑了幾聲，站起身來，走到李怪麵前緊緊盯著他，緩緩道:“沒有誰能殺我，沒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