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奶奶的聲音，和表情嚇到了，雖然，我不知道她口中的白毛精是什麼東西，但看奶奶的陣勢，這東西不是善茬——再看奶奶的反應如此強烈，也足以看出，她對耶穌的虔誠了。
我，不敢再說耶穌的壞話了，我害怕奶奶口中的白毛精，更害怕奶奶的這陣勢——在這黑夜裏，她的聲音，比任何東西都可怖。
從大街走進巷子，在黑夜裏穿梭了一陣，總算是回到家了。我，已經困得不行了。
媽，還在賭氣，早早地上床睡覺了。裏屋裏，即我家所謂的臥室裏，空間小得很，僅一張大床，便占去三分之二的麵積，這張大床，是一張雙人床和一張單人床，用鐵絲綁起來組成的，我的一家五口，就在上麵擠。而現在呢，兩個姐姐大了，一家人睡在一起，終歸是不方便的，姐姐們，便要去奶奶屋裏睡了。此時，她們便正要去，而我，也困得不行了，媽見我回來了，便給我脫掉鞋褲，我聽了奶奶跟我說的白毛精，再也不敢獨自睡覺，我，要媽摟著才敢睡覺。
因為白天同爸的爭吵，媽，此時還是氣呼呼的，隻要媽在生氣，爸便還不能睡覺——他，要避免與媽見麵，否則，媽還要鬧，等媽睡著了，他才肯睡覺。而媽遲遲睡不著，爸便等厭了，就拿著電池手電筒，慢慢悠悠的出去玩兒了。媽罵了句：“這個該死的，又出去打牌去了，等他回來，看我罵死他。”罵完，她就拉了一下燈繩兒，把燈拉滅了，她順便也把掛在房頂的吊扇的旋鈕指針調到“0”，她說，夜裏冷，而我閉上了眼，卻熱得睡不著，隻好把後背，往床板上的涼鐵片上貼……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我聽見奶奶屋裏的掛鍾“噹噹”地響了好幾下，接下來，又是屋門的響聲和爸的咳嗽聲——爸回來了——幸虧，媽沒有把門頂上。我睜開眼，一個紅點兒出現在黑暗中——這是爸在抽煙，我又敞開鼻子，聞見一股煙味兒。
媽沒有把門頂上，這說明，她並不是真的生氣，而即使這樣，爸也沒有好氣受，媽還是罵了他，爸，見這麼晚了，媽還不依不饒，便也罵著媽。而我，終歸是和媽親的，我也大起膽來，幫著媽罵爸，爸便又罵我……爸終歸罵不過兩個人，他想打媽，卻不敢動手，想打我，我卻有媽護著，她氣得不得了，便掀開門簾，去了外間……
第二天，我起床時，床上除了我，已經沒人了，爸，早已經上工去了，我不知道他早上有沒有和媽講話，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是怎樣睡得覺，亦不知道他早上有沒有吃早飯——依媽的脾氣，她是不肯如此輕易讓爸吃飯的。我，也別管別人了，我先管管我自己吧——我尿床了——這，都怪昨晚那一個夢，我夢見自己尿急，卻找不到茅坑，終於，我找到了，脫下褲子便尿了個痛快，當時，我是舒坦了，可醒來後，我才發現，我尿床了……
我不敢和媽講，要是被媽看見了，她會狠狠地罵我，我隻好想著對策，我尋思著，還是和上次一樣，我用體溫把它焐幹吧！於是，我在濕乎啦啦的床上滾起來了，隻可惜，無論我怎樣地滾，床褥卻焐幹不了。不知過了多久，媽進屋了，他看見我身下黑壓壓的，便知道我決堤了，就衝著我喊：“小王八蛋，又尿床啦！你都六歲了，還尿床！”媽，一把把我扯起來，先給我找了幾件衣服，又把被子拿出去曬了。我穿好了衣服，一看表，才六點，兩個姐姐還沒起床呢，我肚子中的壞水，又翻騰起來了——我要去奶奶屋裏搗亂。
奶奶屋裏頂著門，我學著姐姐，把手在破碎的窗戶上伸進去，把頂門棍子扒拉開，“吱”一聲，門分左右，我進來了。外間裏，是一個尿盆，空氣裏，彌漫著尿味兒，現在是夏天，天熱，裏屋的門簾便吊起來了，我拿著竹竿往牆上打，喊鬧著，兩個姐姐正睡得迷迷糊糊，用無氣卻有力的聲音喊著：“媽，你看你的兒啊！”我還是笑著，但我無意中一抬頭，一幅畫正對著我，天還暗，我看不清那是什麼，奶奶一拉燈繩兒，我才發現，那…那是一幅舊耶穌像！
經燈光的反射，耶穌的眼神是那樣犀利，並正對著我，她，是那樣的可怖。我，呆傻在奶奶屋裏，站在原地不動了，這時，媽卻從身後把我拽出來，她罵喊著我，我，卻沒有反應，我還在害怕剛才的耶穌像。
媽不住地罵我喊我，我，卻依舊呆立地上、不言不語，媽急了，一把把我提到了飯桌上，兩個姐姐，也要來吃飯了。
我，整個人都麻木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動彈不得了，我想說話，卻……卻也說不出來…
媽在嘮叨著，他讓我喝米湯，可我哪裏動彈得了…我的雙眼，呆呆地望著媽，我想告訴她，我動彈不了了，可媽，卻沒有領會我的意思，依舊在嘮叨著。我急得不得了，媽卻端起了碗，要往我的嘴邊放，邊放邊說：“怎麼？還要我喂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