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謝安忙壞了,幾乎伏案不出,整個謝府就她與謝安兩個主子,下人不好打擾,但這樣下去身體吃不消。

她沒法,隻好深夜端了些滋補的湯藥敲開謝安書房的門。

“誰?”裏頭傳來一絲疲倦的聲音。

“敏敏。”

裏頭沉默良久:“進來吧。”

她推門而入,見謝安手中提著毛筆遲遲不肯下筆。

她試探問道:“不知安石有何煩心事?”

謝安注視她良久,歎息道:“最近皇室真把我們搞得焦頭爛額。先是先皇下詔讓桓溫攝政,好不容易擺平,讓先皇改為‘依諸葛武侯、王導丞相故例輔政’,可是皇太後非要下旨詔令桓溫依周公居攝政例,內輔幼主,外安國政。與先皇先前詔書如出一轍。”

他眉頭鎖得很緊,似乎很愁。

自然,他愁的還是謝家的利害關係,這是作為謝家子弟必要的責任。

也許對於國家,還是有點情意。

“那麼安石想怎麼做?”

他苦惱搖頭:“王家似乎有妥協的意思。”

“那安石呢?”她有些認真凝視他。

他笑:“不敢奉行。”

“那麼便是了,照著自己的意願去做吧,眼下無非是王家的妥協讓你意誌不堅定,王謝本是在同一條戰線上,分家不得,應當草擬份策略給王家,阻止這件事的惡化。我想王家自然是有分寸。我也相信以安石的口才,定當能說服王家的不堅定。”

謝安怔忪著與含笑的敏敏對視:“難為你想那麼多……”

她淡淡撇嘴:“我是謝家人,這是自然的。”

他僅僅朝她笑過,一句帶過:“多多考慮羯兒吧……”

她半晌說不出話,最後微微點頭。

一直僵持被動的冷戰,終究不是個辦法。她該主動了。

不過,她這次來建康還有個目的,這也是她想了很久的事,她從衣袖中掏出一份信函遞給謝安。謝安不明所以接過信函,看了看信函,竟然是請辭書。

“你想好了嗎?”他看著信函,問道。

她點頭:“身為婦道人家,本應該在家相夫教子,這朝廷的事,我也不懂,還是你們這些男人去幹吧。還請安石遞交給新皇。”

他默不作聲:“羯兒知道後,會很高興的。”

她莞爾一笑:“是嗎?我隻是想做個賢惠的妻子,雖然還在努力,但我已經盡力而為了。”

“你下去吧,這件事我會處理。”

她點頭:“安石也早點歇息,不宜操勞。那我先下去了。”她轉身準備出去,謝安忍不住笑道:“你終捫心自問了,得出的答案,很值得鼓勵。”

她沒有轉身,原地獨自微笑:“曾以情重負情濃,而今才知相思重。”說罷,大步離開書房。

謝安凝望她的背影良久,盯著書案上的宣紙發怔。

揮灑寫道: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蘭亭會上,她念的詩,他一直記得……

一直埋在心底,永遠開不了花……

她與他的過去,隻能憶成惘然。

如果當初他抓住她的手,也許結局,截然不同。但他,從不後悔。

她的婚姻裏,容不得第三人。他的故事裏,容不得一點瑕疵。

這其中,到底是誰成全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