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禍從天降(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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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燕子依舊提前兩小時走進公司。這是本月的第16次。“晚餐”距離“deadline”還剩兩周零四天,她必須抓緊時間。自從周五早上向“渠道”發出任務,燕子心裏就一直盼著。今早大同永鑫煤炭機械有限公司的電子檔案果然就在郵箱裏了。看發送時間是周日深夜,看來“渠道”也都廢寢忘食。

大同永鑫的情況並不複雜——香港福佳有限公司的全資子公司,2009年1月成立,法人代表叫葉永福。香港怡樂集團2009年8月支付五千萬美金將其收購。作為大同永鑫的初始股東,香港福佳的注冊信息也都在大同永鑫的檔案裏。香港福佳2008年11月成立於香港,有三個股東,都是英屬處女島注冊成立的公司,分別叫作長佳控股、金盛控股和紫薇控股。香港福佳還有三位董事,一位就是大同永鑫的法人代表葉永福,另外兩位叫張紅和劉玉玲。

燕子拿出項目清單裏那張附圖,用鉛筆在上麵畫起來。

燕子取出備忘錄。那上麵記著“晚餐”項目的三個主要任務。第一:到底誰是大同永鑫真正的控製人?

香港福佳就在大同永鑫成立前兩個月注冊,顯然就是為了持股大同永鑫而成立的“殼公司”。而香港福佳的三個公司股東——長佳、金盛和紫薇,顯然也是為同樣目的成立的殼。那三家公司背後的股東,才是大同永鑫的真正擁有者。可這三家都是在英屬處女島注冊成立的。英屬處女島,英文縮寫BVI。和百慕大一樣,BVI也是注冊公司的“天堂”。股東和董事的身份嚴格保密。為了大同永鑫架設這麼複雜的殼,實際擁有者顯然不希望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過除了三家公司股東,香港福佳還有三位董事。葉永福既是大同永鑫的法人代表,又是其股東公司的董事之一,可見大權在握。

中國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該公司的最高領導人。葉永福即便不是大同永鑫唯一的原始控製人,也該是最重要的。除非那位真正控製人實在不想拋頭露麵,而且對葉永福信任有加。至於香港福佳的另外兩位董事張紅和劉玉玲,都沒直接在大同永鑫的董事會裏出現,對公司也不會有太多話語權。

燕子得出了初步結論:按照工商檔案顯示,大同永鑫的初始控製人為三家BVI注冊的公司。這三家公司的股東無法查到,但葉永福應該是大同永鑫成立時的主要控製人。

備忘錄上的第二個任務:大同永鑫創辦人的背景。

如果葉永福是大同永鑫的主要創辦人,他的背景如何?大同永鑫的公司檔案裏有葉永福的簡曆:1966年出生,山西萬源人,1988年大專畢業,到大同一家煤炭機械研究所工作。1998年開了一家機械加工公司,2009年成立大同永鑫。

燕子推斷:葉永福原本是研究所的技術員或者工程師,90年代末自己下海開公司,從事機械製造類的生意,生意越做越大,2009年1月注冊成立了大同永鑫。

備忘錄上的第三個任務:大同永鑫的規模和發展曆史?

這個任務最簡單也最直接,答案就在大同永鑫的電子公司檔案裏:大同永鑫成立時的注冊資本為三千萬元人民幣。從2009年1月到6月,注冊資本增至三億元。注入的資本都是設備和土地使用權。同年8月,香港怡樂集團支付五千萬美金(大約三億二千萬人民幣)向香港福佳收購了大同永鑫百分之百的股份,成為其唯一股東,價格也算合理。

怡樂集團收購大同永鑫之後,葉永福留任大同永鑫的總經理,但法人代表和董事會主席更換為一名叫作Ted Lau的英國人。這位Ted Lau同時也擔任大同永鑫的新股東香港怡樂集團的董事會主席。燕子把Ted Lau也加進她的圖表裏:

燕子飛速在電腦上記下自己的推斷,心中略感輕鬆:一本大同永鑫的檔案,基本回答了三個問題。唯一不夠確定的,是大同永鑫的初始控製人——到底是不是葉永福?搭建幾層海外的“殼”公司,是不是為了掩藏其他股東?

但按照常理,在許多國際並購之前,交易者都會在境外注冊成立公司,用來持有被交易公司的股份。如此一來,股權交割都在境外進行,既省稅又省手續。所以香港福佳和它的三家BVI股東公司的存在也有合理性。在並購之後,葉永福在一段時間內仍留任大同永鑫的總經理,大概是為了保障公司運營的持續性。這也是符合常理的。誰都知道,BVI公司差不多是商業調查的死胡同。沒人能拿到那些公司的股東資料。合理的推斷在所難免。如此說來,大同永鑫的調查基本完成了。下麵隻需再查查香港怡樂集團。然後就是寫報告。看來“晚餐”並不複雜,難怪交給她。簡單的項目也需寫出漂亮的報告,雖然沒有驚人的發現,但信息還是不少。詳盡而清晰地闡述細節,也是客戶所需要的。那將是下兩周的重點。

燕子伸了個懶腰。其實才隻有8:10am。辦公大廳還空著。

走廊裏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Tina龍卷風似的衝了進來。

“Tina?你不是跟Steve去房地產公司了?”

“怎麼辦啊!我忘了充電了!”Tina手舉微型攝像機,急得直跺腳,“今天早上才發現,就剩一格電了!充電器還落在公司了!”

“沒關係,別急。慢慢找。你跟Steve約的幾點?”

“9點整,在華夏房地產大堂!”Tina邊說邊奔向自己的桌子。

“華夏房地產在哪兒?”

“五道口!”

Tina一把把充電器從包裝盒裏揪出來,其他配件紛紛落地。燕子趕忙彎腰幫忙撿拾。

“肯定來不及了!地鐵得倒好幾趟!這會兒根本打不到車!”Tina帶著哭腔說。

“等等,這是不是車載充電器的接頭?”燕子從地上撿起一個黑色的東西。

“什麼接頭都救不了我!”

“未必。”燕子抓起皮包和外套,“我開車送你去西直門,你就在我車上充電,不會遲到的!”

“真的?你太偉大啦!”Tina舉手歡呼,可轉眼又擔憂起來,“可你的有效工時怎麼辦?”

GRE的規定:遲到5分鍾就要扣1小時的有效工時。有效工時是調查師們的命根子。

“快點兒!你還磨蹭什麼?”燕子一步跨進走廊,“離上班還一個小時呢,能耽誤得了幾分鍾?”

燕子飛速穿過陰暗的走廊,不禁瞥了一眼會議室。門緊關著,門縫裏並沒有燈光。她想著自己正要離開公司,而高翔還沒來,暗暗鬆了一口氣。可又覺得自己可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不能一天都不回公司來。她的“晚餐”還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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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的寶馬小跑車8點58分到達五道口。Tina顧不上等車完全停穩,跳下車向著大廈飛奔而去。燕子本想立刻回公司,卻發現Tina的錢包躺在副駕駛的座椅上。Tina剛才找口紅,把皮包翻了個底朝天。頭一回外出工作,抹抹口紅無可厚非,落一兩樣東西在外麵,對Tina也再正常不過了。

燕子給Tina發了短信,很快得到Tina的回複,說現在正忙,一會兒下來取。燕子也不急,反正已經遲到,五分鍾和一小時都沒多大區別。她索性把車停進路麵停車場,下車透透氣。短信又來了。這回卻並不是Tina。133035×××33,不在手機電話簿裏。

“這些年,你還好嗎?”短信隻此一句。

燕子一愣,不由得抬起頭,仿佛那短信從天而降。難道是高翔?他的確給過她名片,但她卻從沒給過他手機號。

天空很深很藍,好像密歇根湖那無邊的湖水。一瞬間,燕子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方。不,她並不在芝加哥,也不在那監獄般寧靜的大宅子裏。她正在地球的另一側,四周都是迫不及待追尋著目標的人流。即便是在這看似清澈的天空下,她仍能聞到空氣中的塵埃氣息。如今她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員。但她的目標又是什麼?

燕子果斷地刪除了短信,把手機丟進皮包裏。也許是發錯了,或者純粹無聊。她不該因為這樣一條沒頭沒腦的短信就胡思亂想。她決定去買一杯咖啡。盡管隊伍很長,但是她想,隻要咖啡在手,她的思路就會回到大同永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