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瑞:一個清官的孤獨抗爭(2 / 3)

孤兒的性格往往是相似的,特別是那些早年喪父的人,母親們會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對他們嚴加管教,因此,這樣經曆的人都比較早熟,富於毅力,遵守規矩。由於母親的日夜灌輸,他們的道德感比常人要強烈,異常孝順。王莽、王安石、蔣介石、胡適,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以胡適為例,他四歲喪父,自述母親“雖則不知書識字,卻把她的全副希望放在我的教育上”[2]。“每天天還未亮時,我母親便把我喊醒,叫我在床上坐起。她然後把對我父親所知的一切告訴我。……她對我說我惟有行為好,學業科考成功,才能使他們兩老增光;又說她所受的種種苦楚,得以由我勤敏讀書來酬償。”[3]胡適一旦稍稍貪玩,母親立刻是一頓痛打,打了之後,又是一頓痛哭,哭自己命運的悲慘,守寡的艱難,讓屁股疼痛的胡適臉上發燒。在母親的教誨期望下,胡適小小年紀就成了“老夫子”,終日苦學,五歲就得了“糜先生”的綽號。長大以後,他終生克己,並且極為孝順,以致為母愛而犧牲了自己的愛情。

海瑞的經曆也如出一轍,隻是他的性格較之一般孤兒尤為剛強固執,甚至不無剛愎色彩,這就要進一步從他母親身上找原因了。海太夫人的嚴守婦道、刻苦度日,是非常有名的。她“先後苦針裁,營衣食,節費資,督瑞學”[4],直到海瑞入仕多年之後,還是每天從早忙到晚,不稍歇息。她本是個嚴厲無生趣的人,加以青年守寡,心態難免有些失常,視獨生兒子如生命,“母念父嗣如線,愛臣尤篤”[5]。海瑞都三四十歲了,還是和母親同住一個房間,“母之待臣,雖年當強壯,日夕相依,不殊繈褓”[6]。

可以想見謝氏對海瑞要求之嚴厲。海瑞剛剛懂事,粗識文字的母親就教他讀《孝經》《尚書》《中庸》,“日夜與公偕寢處,口授《孝經》、《學》、《庸》諸書”[7]。在母親的嚴厲管教下,海瑞的童年被剝奪了。謝氏不許他和別的小孩子一起玩遊戲,“有戲謔,必嚴詞正色誨之”[8]。

謝氏把死去的丈夫當成反麵教材,反複教育海瑞長大了不能像他父親那樣不務正業、叛逆流蕩,而務要刻苦勤學,做一個正人君子。

海瑞的耿介、頑強乃至偏執,早已深深植入了血液之中,而從小所受的儒學教育,又強化了這些傾向。

在學校裏,海瑞是個遵守規矩的模範學生。在《規士文》中,他追憶自己當學生時的情景:我做小秀才時,見年紀比我大的同學要十分恭敬,不敢在旁高聲言笑,不敢在班亂序先行。路逢長者,讓道一旁;同席年高,叨陪末座。從來沒有越禮的時候。

如此謙恭有禮,並非僅僅是他家教良好,更主要的是一種道德自覺。青年海瑞真誠地折服於儒學揭示的皇皇盛美的天理人道,並且在一舉一動中盡力遵循。

儒學為那個時代的人們提供了極富誘惑力的遠景理想。對社會來說,隻要人人都遵守聖人的教化,這個社會就會井井有條,臻於大同。對個人來說,如果你刻苦自礪,就會達到“聖人”的境界。

傳統社會裏,幾乎所有的讀書人都發誓“必為聖賢”,然而大部分人都半途而廢。他們陽奉陰違,在冠冕堂皇的借口下進行欲望走私,成了說一套做一套的“鄉願”。隻有少數有特殊稟賦的人,才能以超常的心力來做這條約的犧牲品。